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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9月25日星期四

鄭立:紙本書的意義 (2024)

面書帖文
2024年3月23日

我買書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保存。只有買回來的書,你才能夠在你掌控之下保存下來。

我自少就在用圖書館了,我比誰都清楚,圖書館絕對不可能代替買書,原因非常簡單,那就是圖書館裡的書,是會消失的,有些書損毀了,有些書則是太冷門少人借,圖書館定期都會將書下架,你十年前能看到的書,十年後很大可能是不見了的。圖書館的書架也是有限的,而書是無限的。

圖書館就是一個不停丟書的地方,大部份書其實都是保存不了的。

書這種東西不僅是資訊,也是記憶,人就是想要看回以前看過的書,比方說一些很老的雜誌,或者絕版的書,雜誌。這些東西過了十年二十年,就往往連找到一本還存活的都很困難。如果你喜歡,除了買下來自己保存,盡可能讓他生存久一點,你才有機會再看到,依賴圖書館的人,很可能就要跟他們永別了,當然,有些人對書沒有感情,只是把書當成資訊源頭,消費完就可以消失,那他們當然不需要保存。

在買書這個行為當中,也是鼓勵作者,讓他寫出更多的書,讓未來的作品能生出來,而不是因為經濟問題而被迫封筆。即使出版業已經是夕陽行業了,這一點是不變的,我有時就買了不看也會買,只因為我覺得如果不給這些錢,那些我喜歡的作者可能就不想寫了。然後我連當免費仔的機會都不會有,而那在今天而言只是吃一頓飯的價錢,就像醫療費一樣,該付的錢你不付,你會後悔的。

至於電子書能夠代替紙本書嗎?如果純粹看的話,能。但是關於任何電子媒體的事情,都是令人恐懼的,那就是他可以突然消失,可能你的文字登在某個平臺,比方說就臉書好了,有一天他突然說你是仇恨言論(然後你還要找不出哪隻字是仇恨言論),那些文字就可以連同你的戶口一樣瞬間消失,網絡上的東西瞬間消失是常態,還記得以前 geocities 嗎?無名小站嗎?或者曾經在 youtube 上你看過的影片呢?有時只是政策改一改,或者人工智能故障,或者有人亂檢舉,或者有人犯錯,或者硬體出了問題,電子的資訊就立即歸於虛無了。

更不要說,那些在線上平臺的電子書,你買下了權利,是否可以永遠的使用?之前就有過電影的權利買下了,卻因為平臺的合約到期之後全部都不可以看,在別人的平臺上,你擁有的東西不是你的,平臺控制了你的一切。而電子書這玩意,卻又安放在平臺上。沒有一個實體的作為備份,我真的懷疑哪一天出現了甚麼宇宙射線,把人類電子工具大規模摧毀時,人類的文明要倒退多少年,又會消失多少我們寫下的文字?

把文字保存下來的紙本書,不用電,你可以自行掌握,他就是有其存在的價值。所以我買電子書時,反而多買一些很熱門,不用怕會失傳的東西,例如哈里波特之類。但那些比較冷門小眾的東西,我能買就是買實體的,因為我知道隨時哪天我手上的一本,就是全球唯一的孤本了,我買下的不僅是作品,也是書本保存人的身份。能為人類保存一本書的最後一本,我是覺得這是很榮幸的事情。

物理上存在的書,他是有很大價值的,只是相關產品的人過得很苦,而我們也知道他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好做而已。但賣書就像空手道一樣,如果這就是你人生選擇的道,你還是會走下去,管他好走不好走。

當然出版業已經是夕陽行業,現在書也很難賣得動,網絡吃掉了大部份人看書的時間,可是若有人還是願意做這難做的生意,我又何妨說甚麼你們應該轉型,做賺錢的事別做書了?所以全部跑去買房子收租或者去當公職人員等政府養好了嘛?有些事情雖然不賺錢但還是有存續的價值與意義,他們也是心甘情願投入的,要叫他們去賣雞排不就本末倒置嗎?

【網友討論】
Richie Ling
圖書館以前會留啲書做保存本嘅,例如見過啲公立圖書館盤古初開頭幾間年代嗰啲書,但近年就應該真係少keep,可能啲行政程序太麻煩

Zoltan Lin
我把圖書館當成媒介。
看到喜歡的書,就會去買實體書。
那種人說圖書館裡面看看就好的,這種看過就算了的書,通常是沒營養或沒吸引力的書,當然看過就算了。

Fung Wai Yin
且不說藏書空間。
買回來的書,在你丟掉前都會一直存在,所以好像晚點點再看都ok,於是一年過去、兩年過去、三年過去,還只是看過開頭數頁。
圖書館借回來的書,因為有歸還期限,往往在還書前就會把書看完了。
只是有些圖書館的書,很髒。

2025年8月12日星期二

鄭立:市場對技能的需求創造財富,不是學位

Chenglap文章筆記 - 社會觀測#817 
2025年8月12日

階級就是你在人類社會金字塔的地位,永遠是由較多的底層,承托較少的上層,把石頭擠上中上層就必然有更多石頭塌下來。所以多數人必然是底層的,單純擁有學位並不會改變這一點。

在上一個世代之所以像有人像陳水扁一樣,因為讀了大學而階級翻轉,是因為他以優越的成績在大學裡得到了換取了罕見而有市場價值的技能,或者門檻很高的證照。陳水扁之所以階級翻轉並不是單純因為他讀了大學,而是因為他修了稀有的「海商法」。如果你在大學讀的是哲學或者俄國文學,應該難以為你帶來甚麼經濟利益,階級向下翻轉的機會比較大。

自從馬英九 22k 時期開始,大眾的共識好像是學位本身應該導致有某個水準的收入,而且這個收入應該比學歷低的人更高;但這多少有點誤解,決定勞工收入的是「市場對技能的需求」,學位只是獲得技能的手段。不帶來被需求罕見技能的學位,基本上無助收入。

對於不滿意自身階級的人,或者急於謀生的人,或者家裡貧窮的人,他們想要透過教育改善自己的收入,需要的是在就學時期去判斷未來的市場需要怎樣的技能。然後透過任何方法,包括而不僅限於專上教育的方式,獲得這些技能,並在學成之後盡快把自己的技能向客戶租出:受僱也是一種租出技能的方式。

因此醫生才會變成了優等生首選學科之一,至少社會上對醫療的需求是不斷增加的,而每個地方最有錢的人最需要醫療,而且醫療勞動力進口比較困難;如果你願意去別的地方工作,這世界上也多的是歡迎醫生的社會;這保證了你在任何社會的階級底限,哪怕是有一天要當難民,一個懂醫療技術的難民也是比較有保障,就像你打電玩時的補師一樣受歡迎不是嗎?

反過來說,如果你要讀藝術,讀英國文學,讀日本歷史。並不是社會完全不需要懂這些的人,也不是這些技能一定會貧窮,因為作品而發達的文學泰斗與藝術家當然存在。只是市場對他們的需求極不穩定,有時可以是接近沒有,而且通常供應比起醫生來說多。因此大家並不是對這些事情沒有興趣,只是沒有也真的不會死,沒有醫生你會死。

有些讀了書而不得志的人,羡慕古代中國能夠做到「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希望能夠回到一個只要努力讀書就能夠名成利就的時代。

但你仔細想想,科舉制度實際上就是人工製造出來的需求,統治者以政治權力創造了一些穩定的優差,並以科舉作為就業的入場券。所以也不是按你興趣或才能去讀的,你也只能讀四書五經,因為統治者指定是四書五經,不是俄國文學或者森林管理,而且一旦科舉崩壞了,這種穩定的需求也會消失。在沒有科舉的社會,就沒有唯有讀書高這回事。

我們的社會長期的誤導了自己,自少我們就聽到不斷有人強調,你不讀書將來就會活得苦,無法謀生,或者社會地位低落,悔恨自己沒有好好讀書,訓勉學生要好好讀書。指著那個街邊的乞丐說他之所以淪落成這樣就是沒好好讀書,既洗小孩子的腦也洗家長的腦,洗到整個社會對於讀書都有莫名其妙的錯覺,甚至一廂情願認為廣開大學就能人人翻身。

而真正能保障你生活與未來的,並不是「讀書」,而是「一技之長」。而這個「一技之長」的價值,則取決於供求定律:價值 = 需求 / 供給。太多人擁有的一技,或者太少需求的一技,對你的保障就會減弱,「辨認社會需求,滿足社會的需求」才是該努力的方向。

只是某些技能需要用「讀書」去獲得而已,例如你要當醫生,當律師,你不能不讀大學。但如果你要當水手,當商人,那可能就並不那麼必要,如果你當網紅呢?那就是人設問題,如果你是知識型網紅,掛個學歷出來也真的有擋箭牌的效果。如果你是八加九網紅,可能低學歷才是你的賣點呢?真的讀到博士也不告訴別人,免得別人覺得你是不真誠的八加九。

當然辨認社會需求這就很難,有甚麼人是因為看好未來而在二十年前讀人工智能的?有多少人在讀書時熱門的技術,例如甚麼 UML,甚麼 Symbian,讀完在畢業後卻直接在市場中消失了。所以努力讀書最後得個吉是很合理的結果,中國古代有個成語叫「屠龍之技」,講的就是有些人擁有很厲害的技能,卻在社會中毫無用處,大學就大量生產這種人。所以跟賭博其實也沒甚麼分別。

我有時在想,也許我們需要像香煙一樣,在大學門口加一個「警告:大學教育會耗費大量光陰與金錢,但並非穩健投資,會惡化你家的財政並令你減少發展事業的時間;並不保障你能夠在社會生存,也不導致階級翻轉,沉迷教育害己害人,需要自食其力的人就讀之前要慎重考慮」的牌子,免得將來出現一堆抱怨自己讀了學位後階級也沒翻轉的受害者。

2025年7月17日星期四

許禮安:安寧療護的執行守則

許禮安:安寧療護的執行守則

收入《我們只是暫時還沒死》
台北:海鷗文化出版圖書有限公司,2021年

這是根據Twycross and Lack(1990)列出共11條的「安寧療護守則」,我收錄在《心手相蓮—安寧療護入門》(慈濟醫院,民國86年8月)書中,該書已絕版多年、據說只印行三百本。後來在演講時做為課程講義,為解說這11條守則,當然要舉自己遇到的實例來補充說明,這裡就是要把演講時的補充內容寫下來。

1.先評估後治療:症狀可能有很多原因。不是所有症狀都由於癌症。

癌症末期病人背痛,你說:「根據全身骨頭掃瞄檢查結果,這是因為骨頭轉移而壓迫脊椎。」結果病人回你說:「醫師,我這背痛已經十多年,早在得癌症之前就有了。」老人家多數有退化性關節炎,你要弄清楚前因後果,不要隨便把所有症狀都歸因於現在的癌症末期。病人當然有可能兩者同時存在:過去的退化性關節炎加上現在的癌症合併骨轉移,導致病人現在更嚴重的背痛。

2.依照原因治療症狀:相同症狀若由於不同原因則有不同治療方法。

在安寧療護裡面,同樣是嘔吐的症狀,如果末期病人是噴射狀嘔吐,有可能是癌症的腦部轉移導致腦壓上升,這時施打止吐針劑的效果不佳,要給予高劑量「類固醇(消腫、抗發炎)」,同時施打「降腦壓藥物(Glycerol或Mannitol)」點滴,並且考慮對腦部轉移部位進行放射治療,才能改善這種嘔吐症狀。

如果病人的嘔吐是因為腹腔癌症導致「惡性腸阻塞」,你打止吐針劑(如Primperan),本來可以促進胃排空(往腸道),現在腸道阻塞,反而反彈往上排出,進而加重嘔吐,變成打完止吐針,病人反而吐得更嚴重。如果病人嘔吐的原因是「大便嵌塞」,他需要的是「上沖下洗」:上面吃瀉藥、下面要灌腸。所以,不是「遇到病人嘔吐都一律打止吐針」就可以解決。我開玩笑說:「鐵獅玉玲瓏」裡面有句名言,叫做「代誌不是像憨人所想的那麼簡單(台語)」。

3.要告知病人:無知會導致恐懼!使用簡單的解釋。
要用簡單的解釋來讓病人和家屬都可以聽得懂。肺癌末期病人呼吸很喘,家屬要求要給病人氧氣,我這樣比喻:「肺部本來是裝空氣的,像氣球一樣,肺癌病人的肺部,就好像氣球裡面塞滿大大小小的石頭,現在你給他再多的氧氣,他的肺部沒有空間可以裝空氣,請問有沒有用?」我還是會給氧氣讓病人舒適,但是可以讓病人和家屬不至於期望過高。

「放射治療」一般俗稱「電療」,曾經有位癌症病人被告知要做「電療」,非常擔心,直到另一位癌友跟她分享什麼是「電療」,她才鬆了一口氣。她說:我以為「電療」是像美國西部電影中,把壞人綁上電椅,然後通電、燒焦,害我這三天都睡不好覺。「電療」已經算是常用的醫學名詞,病人卻不一定知道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無知會導致可怕的想像,進而引發莫須有的恐懼!

4.與病人討論治療意見:病人觀點是重要的。病人決定同時影響家庭。
我們必須了解病人的期望是什麼?病人入院第一天疼痛指數(完全不痛0分到最痛10分)8分,我幫他做疼痛控制,隔天就只剩痛2分,我對病人說:「我再幫你加止痛藥。」病人回說:「許醫師,不用了,3分以下我就可以接受,我不要吃那麼多止痛藥。」安寧療護強調「尊重病人的自主權與個別差異」,所以不是我主治醫師說了算。我過去常說:「安寧療護最迷人的地方,就在於沒有標準答案,因為標準答案是在病人身上。」

病人願意每天對我抱怨症狀,可能是好事,表示他知道我會一直幫他想辦法,不會放棄他。我曾經去外科病房看會診,我問病人:「你一直都這麼痛,有沒有跟主治醫師說啊?」病人哀怨回答:「我已經講了一星期,醫師連半顆藥都沒有改,所以我就不再講了。」由此可知,病人不抱怨,有時是因為他已經失望、絕望透頂,覺得醫師「無三小路用」,只能被迫默默承受痛苦,甚至讓他想趁早自我了斷。

我在安寧病房工作,每天查完房後回到護理站,幫症狀未改善或有新增症狀的病人改藥單(醫囑處方箋),改好後我會回頭再去對病人說:「我已經幫你改了藥,等一下送來的藥可能會不一樣,你吃看看效果如何,你再跟我說喔!」我要讓病人知道:主治醫師已經有處理,而且等一下護理師來發藥,他才不會懷疑是否給錯藥。

5.不只考慮藥物治療:考慮物理治療,如水腫按摩,焦慮放鬆治療等。
安寧醫師可以做的不只是開藥而已,在安寧療護裡面,還有許多被西醫認為是「輔助與另類療法」的方式。中共鄧小平曾說:「不管黑貓白貓,只要會抓老鼠,就是好貓。」我說:「不管中醫、西醫或密醫,只要病人覺得對他有效,都認為是好醫。」肝癌末期病人的下肢水腫,開利尿劑和類固醇給病人使用,效果都不好。

台灣安寧療護之母趙可式老師推廣的「美足護理」,是利用中醫的「膀胱經」加上按摩(物理治療)的手法,可以改善末期病人的下肢水腫。我有學過、會做「美足護理」,我幫末期病人做過「美足護理」,我知道可以開立醫囑「美足護理一天四次」,這樣安寧病房護理師就可以幫末期病人舒緩下肢水腫的脹痛。

我的態度是:只要病人和家屬知道的,我都想要學;只要對末期病人有幫助的,我都必須學。畢竟這群末期病人,就是西醫無能為力、束手無策的。我知道中醫有抗癌中藥「白花蛇舌草」和「半枝蓮」,我就要找有經驗的中醫師,再問病人和家屬是否願意接受中醫治療,而不是「西醫本位主義」,只懂西醫,之外則一無所知。我後來不客氣的說:「如果病人和家屬都知道的,醫護人員卻一無所知,我們知道的比病人家屬都還要少,憑什麼自認為是專業人員?」

6.規則使用藥物治療持續的症狀:儘量少用PRN(必要時使用)藥物。試著預防可能出現的症狀(如:鴉片類藥物會產生便秘)。
既然病人持續都在痛,就應該給他固定時間間隔服用的止痛藥,而不是只給PRN(必要時使用)的止痛藥,等到他痛起來才能給藥,這樣等藥效出來,病人還要多痛十幾分鐘到半小時。有學過「疼痛控制」的醫護人員,就知道嗎啡最常見、最困擾的副作用是便秘,一旦醫師開立嗎啡止痛,就應該同時給予軟便藥或輕瀉劑,來預防發生便秘,而不是等到病人便秘,再讓護理師去幫病人灌腸。

7.醫囑指令須明確:沒有正確指令,病人是不願改變其藥物的。儘可能寫下醫囑。
我經常是被病人和護理師教導而學會的。我開醫囑:嗎啡針劑(Morphine)PRN(必要時使用)for pain(疼痛時給),止痛針Aspegic(或稱Stin)也是PRN for pain,有聰明的護理師問我:「許醫師,那病人在痛的時候,我該打哪一支止痛針呢?」所以要寫下清楚正確的醫囑:嗎啡是for「visceral pain(內臟疼痛)」,止痛針Aspegic則是for「bone pain或somatic pain(骨頭痛或軀體疼痛)」。

8.治療儘量簡單:太多處方與藥丸令人挫折。副作用交互作用更常見。
 
末期病人的症狀會逐漸增加與嚴重,越多的症狀就要開立越多的藥物進行「症狀控制」,越多的藥物就會導致越多的副作用和交互作用。所以我比較喜歡使用有多重作用效果的藥物,例如「輔助止痛藥物」當中的「類固醇」,可以讓病人精神好、胃口好、氣色好,只是中午過後盡量不要給,以免病人晚上睡不著。

有時病人說:「我不要一次吃那麼多顆藥。」我就把給藥時間錯開,每次藥量較少,但可能會多吃一、兩次。有時病人說:「我不要一天吃那麼多次的藥。」我就盡量選擇長效藥物,例如藥效十二小時,只要早晚九點各一顆。有時病人說:「我不要吃那麼大顆的藥。」長效藥物會比較大顆,老人家很難吞服,只好選擇一般藥物,例如藥效六小時,雖然藥物較小顆,變成每六小時就要吃一次。

9.當你陷入膠著時尋求忠告:沒有人是萬能專家!同事可能有其他主意或建議。
我們醫護人員雖然專業,卻都不是萬能的天神,要先承認自己有所不能和不會,願意虛心求教或求救,才有可能進步或進化。我召集著作的《安寧緩和療護》教科書(華杏出版),共同作者當中,高碧月護理師(恩主公醫院退休)和黃裕雯護理師(高醫安寧共照),都曾打手機問我關於症狀控制用藥的建議。至於我不會的,就算想破頭還是不會,當然要去查書、查資料、問安寧高手。

10.絕不說:「我不能做更多…」:不要給不切實際的保證,但…要保證你會盡你所能去做。
我當然不敢跟末期病人說:「我保證把你醫好!」這就是不切實際的保證。但是,只要能改善末期病人的症狀和生活品質,我保證我會盡我所能的去做。柯文哲醫師說:「心存善念,盡力而為」。不能有一種心態是:「反正你都已經末期,我已經不能做更多,不然你到底是想要怎樣?」因為不想做,當然就不可能做更多,而且是不耐煩,甚至與病人為敵。我必須盡我所能為末期病人和家屬做更多,但我所做的事情絕對不能增加病人的受苦。

11.保持隨時複診病人:治療目標是什麼?是否已達成目標?是否需要什麼改變?
內科、外科病房的治療,有時只要每星期改一次醫囑處方即可,例如:肺炎打抗生素,就是持續打一到兩週。可是安寧病房的病人,病情變化多端,例如:病人早上可以吃口服藥,下午卻開始嘔吐,我就要把口服藥全部改為針劑,到晚上又能吃得下食物不會吐,我就再把針劑改回口服藥。所以在安寧療護裡面,我們都要「練習接變化球」,因為「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經常修改藥單,就會增加醫護人員和藥師的工作量,為了解除病人受苦,必須非常有耐心和毅力。

十幾年前,我去羅東聖母醫院演講時,安寧病房的專科護理師曾跟我訴苦:「許醫師,我假日值班,幫末期病人改藥單,還要自己送去藥局。結果值班藥師對我抱怨:你們安寧病房的藥單又來了,很煩呢!」我安慰她說:「那傢伙肯定沒遇過壞人,如果他遇到我,我會回他說:不然,以後你或你的家人住到安寧病房,我都不改藥單,讓你們痛到死,這樣好不好?」

許禮安:疼痛控制的基本觀念

許禮安:疼痛控制的基本觀念

收入《我們只是暫時還沒死》,
台北:海鴿文化出版圖書有限公司,2021年。
2020年9月12日

我說的「基本觀念」可能只是我「自以為是」的「基本」,但是,別說是一般民眾缺乏醫療常識,恐怕就連醫護人員當中,都還有很多人不知道這樣的「基本觀念」。

不知道為什麼家屬(甚至醫護人員)總是要求末期病人忍耐疼痛,提出的理由竟是:「止痛藥吃多了不好!」我覺得這句話非常不合邏輯,請問:世界上有什麼東西吃多了會好的?吃飯是吃飽就好,止痛藥吃到不痛就好,有誰會故意吃太多呀?我都說:「飯吃多了不好,吃太多會撐著,還會變胖!水喝多了,會水中毒!書讀太多,容易變成書呆子!」你牙痛時,身邊的人都勸你要忍耐,千萬別吃止痛藥,你會不會很想揍他一拳說:「是我在痛,又不是你在痛!」

疼痛是一種主觀的症狀和現象,疼痛感受對每一個體都是獨特的,疼痛感覺的認知與表達也是不同的。癌症病人疼痛的發生率如下:原發骨癌85%,口腔癌80%,泌尿系癌症70%,乳癌50%,肺癌45%,可見不是所有癌症末期病人都會疼痛。疼痛的原因可能與器官或組織破壞有關,但也和個人的疼痛敏感度有關,另外也有良性因素(例如老人常有退化性關節炎)會導致疼痛。

癌症病人疼痛處理的目標是預防或完全控制疼痛。主要的障礙來自於醫師、護理人員、病人或家屬的忽視與偏見。在醫護人員方面,要注意的是:必須辨別疼痛的原因(生理、行為、或精神上的),不能以「安慰劑(Placbo)欺騙病人,止痛劑無效通常是因為使用劑量不夠,藥物必須依照規律間隔給予,不要考慮成癮的問題(特別是末期病人已經來日無多)。在病人與家屬方面,通常害怕藥物成癮,所以坦誠溝通很重要。

三種疼痛需配五種藥

疼痛不只是身體的問題而已,還包括心理、社會、靈性等困擾,以及交叉影響的惡性循環。身體的疼痛不是只有一種而已,包括「內臟痛(visceral pain)」、「肌肉、韌帶、軟組織痛(somatic pain)、骨頭痛(bone pain)」和「神經痛(neuropathic pain)」這三種,不能單靠一種止痛藥物就解決所有類型的痛。嗎啡無法消除或緩解末期病人所有的身體疼痛。

身體的各種疼痛不一定只有單一原因而已,必須確實評估原因,可能病人有退化性關節炎、睡覺姿勢不正確,棉被枕頭沒鋪好、「翻身擺位」沒做對,被家屬、看護或外勞偷打等。我經常對末期病人與家屬解釋:「你有三種痛,我要配五種止痛藥,才能有效處理你的疼痛。」

1.嗎啡(Morphine)

對「內臟痛」有效。例如肝癌末期,「肝是沉默的器官」,沒有痛覺,但是肝臟外面有一層膜,當肝臟腫大撐到外膜,會覺得脹痛不適。不過這種痛,如果問病人,大部分都說不痛,要改問他:脹不脹?病人會說:脹死了!脹到快爆掉!因為一般人不知道,在醫療上「脹痛」屬於疼痛的一種,但病人通常會把脹和痛當成不同感覺。所以,醫護人員要問對問題,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2.非類固醇止痛劑(NSAIDs)

對「肌肉、韌帶、軟組織痛和骨頭痛」有效。這是除了普拿疼(Panadol)和阿斯匹靈(Aspirin)之外,一般關節炎、頭痛、經痛等的止痛藥,如果病人有骨頭轉移或肌肉韌帶的疼痛,必須加上這種止痛藥才有效。嗎啡對於肌肉、韌帶、軀體、軟組織和神經痛的效果都不夠好。

3.抗癲癇藥物(Anti-epileptics)

對「神經痛」(neuropathic pain)有效。病人通常會說:酸、麻、刺痛,像蜜蜂在鑽、螞蟻在爬、被電到等,這是因為骨頭轉移有時候會壓迫神經導致神經傳導異常。最典型的神經痛就是牙痛,俗話說:「牙痛不是病,痛起來要人命。」牙痛嚴重時要「抽神經」。把神經抽掉就不再會感覺痛,但是牙齒就容易壞掉。這種痛使用前面兩項的嗎啡和非類固醇止痛劑效果不佳。使用抗癲癇藥物(包括Tegratol、Depakine、Dilantin、Neurotin等)的原理是抑制不正常神經傳導,可減低疼痛源的不正常放電及神經元的過度活化,因此常用於神經疼痛,特別對突發刺痛感覺,對持續疼痛也有效。

4.抗憂鬱劑(Anti-depressant drugs)

可提高疼痛的閾值,就是讓病人對疼痛比較不敏感(變遲鈍),於是要到更痛才會感覺到痛。這屬於輔助止痛藥物,止痛機轉與治療憂鬱症不同,所需劑量較低、較早開始出現效果。抗憂鬱劑(藥物包括Trazodone、Amitriptyline等)對神經痛,特別是持續的感覺不適有效。因為副作用會嗜睡,建議在睡前使用,正好可幫助夜眠。開位抗憂鬱劑來輔助止痛,必須對病人和家屬說明,以免被誤會醫師開錯藥。

5.類固醇(Corticoseroids)

可消腫、抗發炎,是輔助止痛用藥。止痛之外同時可增加病人食慾,改善噁心嘔吐,讓病人胃口好、精神好、氣色好。盡量在白天或中午前使用,以免影響夜眠。止痛的確實作用機轉不明,可能是減輕腫瘤周圍水腫,另外可減輕疼痛組織所產生的發炎反應。

【注意】如果使用非類固醇止痛劑(NASIDs)或加上輔助止痛的類固醇(Corticosteroids),就要同時給予胃藥以預防副作用,否則嚴重可能造成胃出血。又因為嗎啡(Morphine)的副作用會便秘(嗎啡不是只能止痛,嗎啡的四大作用是:止痛、止喘、止咳和止瀉),因此不宜開立含鋁的胃藥,會加重便秘,只能開立含鎂、可以軟便的胃藥(氧化鎂Mg0),而且書上說:氧化鎂要一天6到8顆才可達到軟便的效果。我們通常會配合非類固醇止痛劑和類固醇的服藥時間一起吃。

止痛貼片(芬坦尼Fentayl TTS)的用法

這是強效麻醉止痛劑,作用和強度與嗎啡相同。無法用口服嗎啡控制的疼痛,當然也無法以相當轉換劑量之止痛貼片來控制。副作用與嗎啡類似,但較少便秘、噁心、嘔吐。原則上每72小時(3天)更換,少數病人需48小時(2天)更換。適用於無法忍受嗎啡副作用或無法口服藥物的病人,作為強效麻醉止痛劑的另一選擇藥物。

請注意這種止痛貼片不是一般的酸痛貼布,不要以為一貼上就馬上起作用,它是經由皮下微血管循環吸收到全身,貼上以後6-12小時才會開始起穩定作用。另外,在手術疤痕與腫瘤傷口、接受過放射治療的皮膚、腫瘤周圍的皮膚等部位都不宜使用。這是等於強效嗎啡,所以不要隨便就貼上一、兩片,請必須計算與嗎啡的換算劑量。

止痛貼止不適用於:1. 急性疼痛,特別是當病人止痛劑量還在調整當中。2. 嗎啡所需劑量甚少,24小時不超過30毫克的病人。3. 當病人使用嗎啡劑量甚少時,可能在最低劑量的芬坦尼貼片仍會感到頭暈噁心。4. 發燒或冒汗的病人,因為發燒時皮下微血管會擴張,冒汗時則汗水往外沖,都會影響吸收速率和效果。

行為療法與物理治療

包括催眠、引導想像、生物迴饋治療、放鬆治療、靜坐、冥想等方法,在此不詳述,但只要病人接受、有足夠體力、且願意嘗試,則可能有助於疼痛控制,而減少止痛藥的劑量。

請注意急性疼痛時,無法用這類方式立即緩解,故須等到疼痛控制穩定之後,才讓病人選擇。物理治療則應選擇適當的病人,再決定刺激的方式,包括電刺激、經皮刺激、針灸、指壓與穴位按摩等方法。


許禮安:疼痛控制的最新觀念

許禮安:疼痛控制的最新觀念

收入《我們只是暫時還沒死》,
台北:海鴿文化出版圖書有限公司,2021年。
2020年8月16日

為自己而學疼痛控制

我所謂「最新觀念」是這樣的意思:假如你從未聽過、學過,當然就是「最新」;如果本來就已知,更能肯定你有正確「觀念」。我演講安寧療護的「整體痛與疼痛控制」時,常說:「只有自己的痛才是真的痛,別人的痛通常都只是假裝。」俗話說:「看人挑擔不吃力」,人類根本無法「體會」、「感受」到別人的痛,必須先有那樣的「身體」,才會有「身體感」。

安寧療護進行「疼痛控制」的目標是:「讓末期病人清醒著不痛,可以過他的日常生活。」不是用止痛藥把病人打到昏沉,那是程度太差的疼痛控制;不是等病人痛到哀號才幫他止痛,這是太過殘忍的疼痛控制。有本事做疼痛控制,是讓病人按時吃藥就沒機會痛起來,這樣才會有生活品質,才可以用全部的「精、氣、神」去做他想做的事,而不是把僅餘的力氣都用在忍耐疼痛,痛到什麼事都做不了。

我曾經到屏東縣醫師公會演講「疼痛控制」,在場有許多資深醫師,我演講時習慣刺激大家,我故意說:「我當醫師的好處就是可以幫自己下藥,假如你不會疼痛控制,將來自己或親人在痛的時候,你連要開哪裡止痛藥都不知道,最後會痛苦哀號到死的是你和你的親人。如果你對末期病人的疼痛一點幫助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病人在受苦,就算你是再資深的醫師,我為什麼需要尊敬你?」

醫師必須為病人止痛

以前有家屬跟我分享,急診室醫師這樣對家屬說:「這個藥我沒開過,所以我不開。」我覺得:這位醫師的思考邏輯有問題!我開始當醫師以來,所有的藥物都有第一次開立的時候,多開幾次就有經驗。假如我從開始都說他講的那句話,請問我有辦法成為醫師嗎?急診醫師沒開過的藥物可以請教前輩,不開第一次就永遠不會有第二次,現在竟然敢這樣跟家屬講,絕對是不思長進的醫師!

內科、外科醫師最常開立的止痛針劑是「鹽酸配西汀(Demerol或Pethidine)」,通常處方「必要時每六小時一次(q6h p.r.n)」。我學習安寧療護的疼痛控制後,才知道這個止痛針的藥效只有二到三小時,假如病人持續在痛,假如病人持續在痛,沒有固定止痛藥,光靠每六小時打止痛針,末期病人還是每天超過十二小時在疼痛中,止痛兩、三小時後要忍痛超過三小時,而且還會蓄積中間代謝產物,產生毒性。

止痛藥最高等級是:「強效鴉片類」(嗎啡),包括同等級的「吩坦尼止痛貼片(Fentanyl TTS或Durogesic TTS)」。其他止痛藥都有極限劑量「天花板效應(ceiling effect)」,極限劑量後即使再加量,止痛效果不會增加。嗎啡是唯一「沒有天花板效應」的止痛藥。內科、外科、腫瘤科醫師的「經驗值」有限,可能一天嗎啡總量到六百毫克就膽顫心驚,我過去的安寧經驗是病人一天用到嗎啡三千毫克,書上說美國病人一天用到嗎啡兩萬毫克都沒事,果然是「用量無極限」啊!

疼痛控制的用藥原則

請問「一天四次」(q.i.d)和「每六小時一次(q6h)有何不同?「一天四次」是指:三餐飯後加睡前,護理師發藥給住院病人的時間點通常是「9-1-6-9」,早上九點、中午一點、晚上六點和九點。「每六小時一次」的發藥時間是「5-11-5-11」或「6-12-6-12」,間隔六小時。會開止痛藥的醫師一定要開「每幾小時一次」,知道藥物的有效作用時間長度,然後固定每隔幾小時給予止痛藥。這是使用止痛藥的三大原則(「3B原則」)第一個B:「依照時間(By the clock)」。

在前一劑量藥效消失前約一小時就須給下一劑量。要控制到沒有疼痛,而不是等痛起來才吃藥,以免緩不濟急。假如止痛藥開立「一天四次」,藥效必須長達十二小時,晚上九點的藥才能讓病人撐到早上九點,那麼其實一天只要兩次「9-9」就夠了;如果藥效只有六小時,病人半夜三點就痛醒,還要多痛六小時才能吃到下一次藥。

第二個B是「依照階梯(By the ladder)」:依照世界衛生組織(WHO)的三階段。從金字塔底層第一階「非類固醇消炎止痛藥(NASIDs)」,到中間第二階「弱鴉片類」,包括可待因(codeine)、特拉瑪竇(tramadol),最後是前面提到的「強效鴉片類」,是金字塔頂端第三階。過去認為要依照階梯給藥,後來發現末期病人在其他各科已經痛太久,所以安寧專科醫師可憑經驗直接開立嗎啡,以利病人快速止痛。

第三個B是「經由口服(By the mouth)」:注射針劑是不得已才用的方法。國外給藥途徑的優先次序是口服、肛門塞劑、皮下注射、靜脈或肌肉注射,國內則不然,口服之後就是注射。口服比較方便、便宜、有獨立感與自主權。只有在病人無法口服或急性疼痛需快速緩解時,才考慮注射方式給藥。因為重複的打針,不論是皮下、肌肉、或扎血管,都會增加末期病人的痛苦。

嗎啡無法消除或緩解末期病人所有的身體疼痛,因為身體痛包括「內臟痛(visceral pain)」、「肌肉、韌帶、軟組織痛(somatic pain)、骨頭痛(bone pain)」和「神經痛(neuropathic pain)」這三種,不能單靠一種止痛藥物就解決所有類型的痛。我經常對末期病人與家屬解釋:「因為你有三種痛,所以我要配五種止痛藥,才能有效處理你的疼痛。」 

2025年6月25日星期三

鄭立:漢儒家文化為何特別會被排斥

面書帖文
2025年5月27日

漢儒家文化為何特別會被排斥呢?因為漢文化製造出來的兩大主流,一種是地主房東,另一種是高級幹部(即是奴才),漢人在任何地方的生活方式,都習慣了當地主或依附權貴,大企業,政府等。漢人文化勤奮,克斂,儲蓄,置產,當代理人,就算是香港人與臺灣人都沒分別,大家亦引以為傲。

但這最終的結果,就是被當地窮人視之為走狗,英國人在殖民時代就很喜歡引入華人,就是相中漢人這樣的特質,漢人的價值觀,使漢人在世界各地幾乎每一次都是站在殖民政權,國際資本的一方,也幾乎都是站在當地底層的對立面。

不用想到太遠,就看看今天,一大堆海外漢人,大部份都在罵川普,然後投川普的人是誰呢?美國的底層。同樣的戲碼繼續上演。也就是漢人與當地底層的政治立場對立。川普對還是錯,這不重要,漢人慣性的選擇站在當地草根的對立面,這很重要。

對於當地人來說,漢人不是當房東壓迫者,就是當壓迫者的工具人,或者低薪奴工,搶奪當地人的飯碗。在當地人眼中,漢人就是移民去別人國家,然後事事跟當地人對著幹,熱愛當特權階級的一群人。美國人選擇了川普,而我們大部份人選擇了美國大部份人的對立面,並笑他們低學歷,愚蠢,無知,瘋狂,可能他們真的愚蠢而瘋狂,但他們一定不會喜歡你。

而如果被依附者衰弱的時候,漢人通常就會被歸為仇視與清算的對象之一。

【網友討論】
Mike Lin
每一次排華都是這麼來的,但中國人永遠不會坦承告訴你他們為什麼被排華

面書帖文
2025年5月27日

用一個課室比喻的話,華人就是 teacher’s pet,那種很聽話的老師跟屁蟲,然後你想想班上會被欺負的對象通常是誰。
把好欺負寫在臉上,甚麼平權都沒用,那些拿福利的懶蟲可是學校裡的技安。

【網友討論】
Michael Wu
咁點先唔洗俾人蝦?
照你講法 一係重刷首抽 一係打柒對方
就算唔做所謂乖寵物 華人都係俾人歧視喎

Lap Cheng
Michael Wu 答案是你的人多過對方,當然,現在流行說窮人生仔正仆街,那代表人數一定較少,那就沒有任何方法,不如學會享受。

Ninah Fitch
Michael Wu 認真,經驗嚟講還手係最有用,仲要快狠準,唔係咁易掂下或者揭斯底里郁下手嗰隻。當佢哋知喺你身上攞唔到霸凌嘅快感,就會轉目標。

Leung Andy
Michael Wu 當年美國既韓國移民打柒班黑人先可以贏得尊重

王禕祺
儘管解釋的這麼直接了,華人的大家在「道德上」依然無法不當老師的乖寵物,這就是華文化的規訓。

Lap Cheng
王禕祺 我其實不認為是缺點,而是特徵,而事實上就算當壞孩子,華人先天條件上就是比不上很多種族,華人當乖孩子就是因為當乖孩子的確比較好生存。只是搞清楚這點後就知道靠推廣多元文化想要令自己不被欺負是想多了。選擇了做這位置的人,不管華洋黑白都一定是被欺負的,只是華人的比例特別高而已。

2025年5月21日星期三

吳順忠:《正字典》前言及後記

吳順忠:《正字典——辨字正詞指南》
香港:花千樹出版社,2015年

前言

編一本辨字正詞書的願望,由來已久。

數十年前,筆者跨進中學的校門,愛上了新文學,如飢似渴地閱讀古今中外文學作品,像初生之犢不畏虎,拿起筆桿,詩歌、小說、通訊、評論,甚麼都寫。那時追求的是具體鮮明的形象,生動活潑的語言,甚麼語法、修辭、邏輯,老師沒教,全不在意。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覺得語言這東西,恍如茫無垠際的海洋,無窮無盡的太空,就算窮一輩子的精力,也難窺見它的什一。語言是最重要的交際工具,任何人都不能須臾離開它。運用語言,尤其是寫文章,上乘的標準是做到準確、清通、鮮明、生動,一般人起碼要做到清楚明白,不寫錯別字,而作家偏重鮮明、生動、語言學者強調準確、暢達。有些作者,其作品形象鮮明,語言生動,但偶有錯別字,用詞不當,不合語法,稱不上完美。究其原因,是由於寫作時只著眼於「積極修辭」而忽略了「消極修辭」之故。筆者進大學後較為系統地學了語法、修辭、邏輯,往後在寫作過程中,開始注意用字、用詞的問題。譬如「須」和「需」,用「不須」好還是「不需」好,「仍須」對還是「仍需」對;又如「魚」和「漁」,「魚產」還是「漁產」,「魚市場」還是「漁市場」;又,水上居民寫作「蛋民」「蛋家」對不對,等等,必須加以分辨。還有,念中學時讀到魯迅譯的俄國名著果戈理的《死魂靈》,知道「靈魂」有時是可以顛倒的,深入下去,原來中文有不少詞語都可以這樣,這對寫詩押韻可大有幫助啊。可是並非所有詞語都可以易序,調字遣詞還得多費點神。大學畢業後教授語文近二十年,絕大多數學生的母語是粵語、作文「迫」「逼」不分,「小」「少」混淆,「王」「皇」亂用。在港任職於媒體、出版社時,常發現作者、記者乃至編輯寫別字,如迫婚、迫上梁山、皇牌、天皇巨皇、晉食、語重深長、不知所蹤、意識型態等。類似的錯誤已長期存在,為甚麼不能徹底克服呢?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原因一在於學校。中小學的語文均以講讀範文為主,範文古今混雜,年代殊異,學生暈頭轉向。教者側重賞析,很少講授字詞、語法、修辭知識,學生沒能從小打好語文基礎。二在於社會。文學作品、報章雜誌、流行歌曲等數見不鮮的「沙石」,各種形式的廣告競相玩「食」字,以致謬種流傳,久而久之,人們便以假當真,以誤為正。三在於自身,學生時代輕視中文,欠下工夫,浮皮潦草,敷衍了事;有錯而不自覺,懶查詞典,聽之任之。據知外國連小學生也沒有不備和不查字典的。

歷年來收集了不少錯別字(更多是詞),上述一些字如需、魚、蛋、迫、皇、深、蹤、型等本身沒錯,但用在某個詞或成語上就成了別風淮雨。過去錯應學生要求,或出於工作的需要,不憚其煩,編過一些正字表,但只是零敲碎打,缺乏系統性,也不夠全面。十多年前,我任職於傳媒時的上司梁天偉教授鼓勵我將多年來的勞動成果和研究心得編成一本書,以裨益莘莘學子,指導他們學好基礎科語文,全面提高學業成績,汲取更多知識養分,日後攀登事業的高峰,同時對教育界、傳播界、出版界或不無幫助。近幾年,花千樹的葉海旋老總也幾次催促,希望這本書早日問世。前年我不幸中風,健康好轉後即推掉一切工作,先編輯出版了個人的詩文選集,然後集中精神,翻筆記、找資料、查詞書、閱典籍,經年多孜孜矻矻,這本《正字典——辨字正詞指南》終於殺青了。

所謂「正字典」,並非一般的識漢字的字典,它和坊間很多的正字書不同,不是教人辨認字形,如「染」字不能多一點,「錫茶壺」每字多一畫成了「鍚茶壺」,「橫戌點戍戊中空」,「開口己合口巳半口已」等。正文部分是辨字正詞,通過比較兩個或以上的詞來選擇正確的字。如「具」和「俱」跟「家」字搭配,「家具」對,「家俱」錯;「鬼斧神功」「異曲同功」的「功」是誤寫,用「工」才對;「詛」可跟「咒」組成「詛咒」或「咒詛」,用「咀」就錯了。附錄部分,其一收錄了五千多條異形詞,包括大量一般的異形詞和同素異序詞,即一個詞倒置後成了另一個詞而意義不變,還有成語和熟語的異形詞。其二是成語正誤,列出常見的成語誤寫,並提供正確的寫法。其三是粵語用字,多數是借用字或俗字,少數是造字、古語本字,供讀者參考選用。

不敢說這本書真的是「典」,所謂典範性的書,但如果它在還字用詞方面能給讀者提供丁點兒幫助,筆者就感到莫大欣慰了。筆者這輩子做過學生、語文教師、中文秘書、書刊校對、報刊和出版社編輯,長年累月跟語言文字打交道,十九世紀俄國詩人納德遜說的「語言的痛苦」(原話是「世上沒有比語言的痛苦更強烈的痛苦」)一直烙印在心坎裏,曾為一時找不到一個準確貼切的字眼來修改一篇稿子,想不出一個恰到好處的韻腳而抓耳撓腮、頻呼奈何、也曾為一氣呵成寫出一段十分滿意的文字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我想,凡是酷愛文學、酷愛語言文字的人,都會有相同的感受。

廣大學子和初學寫作者,當你用一個詞其中一個字有兩個或以上選擇但不知哪個對時,本書會助你一臂之力,例如「女士」還是「女仕」,「雜錦」還是「什錦」,「呱呱墜地」還是「呱呱墮地」,「優哉悠哉」還是「優哉游哉」,可分別從「士仕」「十什雜」「墜墮」「優游悠」組找到答案。傳道、授業、解惑者,如果你的學生在作文裏寫「念念有詞」,請不要改作「念念有辭」;如果他受文學作品影響,把「命運」寫作「運命」、「空虛」作「虛空」、「富饒」作「饒富」、「迫切」作「切迫」、「應承」作「承應」,「勢均力敵」作「力敵勢均」,請勿改動它。編輯和校對,如果作者和記者的稿子中出現「天份」「時份」「百份之五」「裏腹」「魚穫」「一灘污泥」「聚精匯神」「懷緬」等,你可大筆大揮,刪掉「份」「裏」「穫」「灘」「匯」,分別代之以「分」「果」「獲」「攤」「會」,把「懷緬」再顛倒過來;如果他以「輊軒」代「軒輊」、「爽颯」代「颯爽」、「幾率」代「概率」,請高抬貴手,放過它吧。凡此,本書均有收錄供檢閱。

當代著名的語言學者呂叔湘說:「語言學的大廈不但需要有高明的工程師搞設計,也需要有很多辛勤的工人添磚加瓦。」筆者願意當這樣一個工人,並以此和各位熱愛母語的朋友、熱愛歷史悠久的中文和傳統文化的同道共勉。」

吳順忠
二零一三年八月,香港

後記

校完最後一頁,終於舒了一口氣。

約三十年前開始收集錯別字、詞和病句,斷斷續續發表過一些有針對性的文章,其後結集為《有的放矢說中文》。二十年前起,先後有朋友和同學提議、鼓勵,於是萌生了編一本辨字正詞書的念頭。近幾年,經不起友人的催促,終於鐵心成書。由醞釀、準備到動筆,走過了悠長歲月。雖然,工作的壓力,疾病的纏繞,不容我速戰速決,但延宕這麼多年,足見從事語言研究,何等艱辛。

中文浩如煙海,可望而不可即,可親可敬又可畏。目前全世界通行範圍最廣的是英語,漢語有幾千年歷史,是當今最多人使用的一種語言,漢字(原體字)書法又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藝術。佔世界絕大多數的表音文字均以詞為單位,它們的「字典」其實是「詞典」;中文卻先有字後有詞(其實多數字本身已是詞),字典和詞典可以分家。東漢許慎編的《說文解字》,收單字九千三百五十三個,異體字一千一百六十三個;晉代呂忱編的《字林》,共收字一萬二千八百二十四個;清康熙五十五年(一七一六年)印行的《康熙字典》,收字四萬七千零三十五個;一九一五年中華書局出版的《中華大字典》,共收單字四萬八千多個。新中國成立後出版的小型字典《新華字典》,只收較常用的字八千五百多個;一九九零年出版的《漢語大字典》,共收單字五萬六千個左右;一九七八出版、幾經修訂的《現代漢語詞典》,共收字、詞六萬多條;到一九九三年出版的《漢語大詞典》,共收破記錄的三十七萬條詞目(而新編《辭源》、《辭海》的許多詞語還沒收進去)。英國的《牛津大詞典》收集單詞四十五萬個以上,中文的字、詞、成語、熟語、俚語、諺語、歇後語等加起來,恐怕多達四五十萬,不比英語遜色。如此浩繁、字、詞數以萬計、十萬計的字典、詞典,沒有誰可以全部掌握,想學懂、掌握所有字、詞,完全沒有必要,更是愚不可及。被譽為「語言大師」的老舍,其著名的長篇小說《駱駝祥子》,所用的不同的漢字,也不過是二千四百多個,以這二千四百多個字構成的詞,也夠豐富多采了。而老舍駕馭中國語言文字已耗去畢生精力。

編纂大型字典、詞書,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力量所能完成的。以《康熙字典》為例,據聞編纂人員多達千餘人。中國有五千年歷史,由古代至唐宋歷時四千多年,其間漢語一直存在平上去入四聲,有韻尾為閉口鼻音m的韻母,沒有兒化音(至明代北方話始有兒化)。漢語北方話出現大變化迄今還不到一千年,這是金、蒙、滿等外來語影響所致。康熙帝是一代明君,他熱愛中華文化,酷愛唐宋詩詞,首次南巡時親詣孔子廟,行三跪九叩禮,又為北京孔廟大成殿門額題「萬世師表」大字。惟恐漢語古音失傳,唐詩宋詞優秀傳統中輟而不能衍續,據說朝廷任用了三百八十六個粵籍文人參與編纂《康熙字典》,還原北方話失去的入聲等唐宋古音。又如《漢語大字典》,參與編纂工作的達三百餘人,歷時十年才完成。《漢語大詞典》參加編寫的有四百餘人,聯同顧問及工作人員達八百多人,也歷時十年以上。然而即使是集許多人之力,慢工出細貨,編成的皇皇巨著也不能保證全無舛誤。《康熙字典》印行後,人們發現有不少紕漏和欠妥之處,其中引書錯誤甚多,道光年間王引之奉命作《字典考證》,改正該書引書訛誤二千五百八十八條。《現代漢語詞典》、《漢語大詞典》等是精品巨構,但也有一些差錯罅漏,白璧尚有微瑕。猶幸經一版再版地修訂,已日趨完善。人貴有自知之明,筆者自問是吳下阿蒙,就算傾盡口耳之學,鍥而不舍,窮年累月,也不可能編出一本盡善盡美的書。本書魯魚亥豕、一差二錯在所難免,懇切希望得到大方之家和廣大讀者批評指正。

任何語言學著作都不可能不受惠於前輩和專家的著述。本書在編寫過程中,參考過和或多或少採用過《說文解字》、《康熙字典》、《辭源》、《辭海》、《現代漢語詞典》、《漢語大詞典》、《中國成語大辭典》、《中文百科大辭典》增編等二三十種字、詞典及專著,謹此致謝,怒不一一詳列。

末了,還要感謝梁天偉教授,他在繁重的教學工作中撥冗為本書作序,本書得以增色添彩;再感謝花千樹葉海旋老總和譚芷茵編輯,他們為本書的出版提出過不少寶貴的意見,並跟足全程。在粵語正音方面,國家宿儒歐鞏華兄一直使我受益良多;友人張家英為我校閱了本書的主要部分,助我補苴罅漏;過去曾是我學生、現在是廣州著名書法家的李卓棋為本書封面題字,為此一併致謝。深情厚誼,我銘篆於心。

吳順忠
二零一五年二月,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