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燦騰:
《認識臺灣本土佛教:解嚴以來的轉型與多元新貌》,
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2012年(通識叢書)。
(輯者按:作者疑是親近其他道場的佛教徒,對佛光山的描述不太友善。)
作者簡介:
江燦騰, 1946年生,臺灣桃園大溪人。
最高學歷:國立臺灣大學歷史研究所文學博士。
現職:北臺灣科技學院通識教育中心教授
學術專長:臺灣佛教文化史、中國近代佛教思想史、東亞近代佛教史、佛教史研究方法學等。
著作有:《臺灣佛教百年史之研究(1895-1995)》(1996)、《臺灣當代佛教》(2000)、《臺灣佛教史》(2009)、《二十世紀臺灣佛教文化史研究》等十餘種著作。
學術榮譽:(1)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傅斯年紀念獎學金八次得主;(2)第一屆宗教學術金典獎得主;(3)第二屆台灣文獻傑出工作獎的得主;(4)教育部建國百年「讓學術詮釋歷史」的A類 :戰後臺灣漢傳佛教史撰述計畫主持人。
第三章 戰後臺灣出家佛教四大事業道場的崛起與轉型新論:佛光山、慈濟、法鼓山、中臺山(頁80-)
第一節 四大佛教事業道場的崛起和特色
本書讀者,若要了解當代臺灣出家佛教發展狀況,有四個指標性的佛教事業道場:佛光山、慈濟、法鼓山、中臺山,雖然彼此的事業規模不一,發展的時間有先後、道場的事業重點也差異甚大,但也因此,正可作為觀察的主要對象。
而當代臺灣地區,這四大出家佛教道場勢力的興起,顯然與臺灣社會早期的經濟起飛,以及1990年代臺灣國際政治形勢變化,形成密不可分的關係。
星雲的佛光山勢力和證嚴的慈濟功德會,便是在這種時代背景下嶄露頭角的。亦即隨著臺灣的政治解嚴,社會力奔放和經濟實力也再度提升,才使得佛教界找到發展的空間。而起步較晚、但以推銷現代禪學切入信仰市場的法鼓山與中臺山兩股勢力,也是趁著這股浪潮,才得以突出既有兩大道場的範圍,先後在北、中兩地建立或擴充基地。
因此,首先要說明的,是崛起較早的南臺灣佛光山勢力,在星雲的帶領下,於1960年代後期已經成形,由於遠離臺北,受到政治或中國佛教會的干擾少,是它得天獨厚的地方。
佛光山初期教勢的拓展,幾乎與臺灣社會的脈動同步,因正當星雲從宜蘭移居到高雄逐漸站穩腳步之際,臺灣南部正好陸續出現加工出口區,在這段時光裏,臺灣的經濟形態開始急遽轉型,導致農村年輕的勞動力紛紛投入大都市邊緣的加工廠,而這時星雲的佛光山剛好在高雄的大樹鄉出現。許多離鄉背井的「田庄少年」,為要尋找精神上的慰藉和寄託,便在精於宣傳、擅長說教的星雲的引導下,成為佛光山初期的基本信眾,何況佛光山又是他們假日休閒的好去處。
更重要的是,星雲不但具有全臺的知名度,他還首開風氣之先,在電視臺上製作第一個弘揚佛法的電視節目。星雲的作法相當新穎,他把人間佛教包裝成歡欣快樂、突破守舊形象的宗教,致使臺灣的佛教徒對自己的信仰感到驕傲,面對西方宗教的評批,再也不必退縮,讓人們對臺灣的佛教大大地改觀,這可說是星雲最重要的貢獻之一。
如果從擴展至今極其複雜但又有條不紊的佛光山組織看來,星雲不折不扣是一位擅長組識規畫和經營策略的良才。自他立足的宜蘭雷音寺開始,經過十餘年的苦心照料,成績斐然;然後星雲大膽嘗試作跳躍式的擴張,把教勢一下子延伸到南臺灣的重鎮高雄。他接著又向全臺各縣市攻堅,使佛光山的寺院及道場遍布各地,除了佛光山大本山之外,規模較大的別院計有五個,國內分院有三十多個,國外分院也有十來個,皈依佛光山的信眾據稱已達一百萬人以上。
非但如此,星雲於1992年在美國西來寺成立國際佛光會以來,佛光的觸角馬上伸展到全球五大洲,國內的佛光會至今已成立三百四十八個,國外則有七十餘個,1997年該會還特地把年會,安排在中共收回主權後的香港舉行。換言之,國際佛光會於1997年11月正式登陸中共的管轄區,由此可見星雲領導下的佛光山組織,滲透以及擴張的能力,真可謂強韌無比。
在佛光山之外,另一支稍後在東臺灣發跡的佛教勢力,就是赫赫有名的慈濟功德會。這股力量的快速成長,其實主要歸功於下列一些因素:首先,慈濟的證嚴個人是一位說故事的天才,她能夠用既通俗又流利的國、臺語,運用簡單且生動的比喻講解佛經,勸人向善。在她許願替東部居民蓋一家不用先繳保證金,即可接受醫療的醫院後,這項深具時代意義的人道呼籲,立劑贏得廣大民眾的讚賞和支援,使她無意間掌握到畢生難逢的機會。其次,她透過臺大醫學院的全力配合,讓慈濟醫院順利地落成,更成為東部的醫療權威,連帶地令她一踴而為臺灣民間的傳奇性人物,而她原已具有的個人魅力,從此就更加耀眼奪目。
而證嚴在建立世俗的權威地位之後,內部自然衍生出類似直銷式的緊密組織,自上而下層層負責,一般捐款的信眾為最底層,每個月都有專人到戶收款,平時便積少成多。一旦證嚴為特定事件發出呼籲,捐款的數額就更加可觀了。她全然以投入公益事業的經營手法,來領導遍及全臺的會員組織。
又因證嚴堅持一生不受信徒供養,故而她對信眾捐獻的錢財,處理得清清白白,讓人找不操守上的缺憾。舉凡涉及大宗經費的使用,她都交由董事會來共同決定,如此更加提升慈濟功德會的公信力,這就難怪慈濟的會員得以從原先的三十人,於三十年間激增到四百萬名。
人多好辦事,慈濟如今的會務也從當初的濟貧賑災,擴充至慈善、教育、醫療、文化四大方面,於今在花蓮本會之外,國內分會共有四個,支會和辦事處則遍及全國,海外分會計有四個,聯絡處有二十多個,會員據稱多達四百萬人。
除了佛光山和慈濟這兩大佛教勢力之外,聖嚴的法鼓山和惟覺的中臺山教勢,都因為講禪和修禪造成社會轟動而竄起於北臺灣。工業化之後的臺灣社會,為現代人的心靈所帶來的疏離感,迫使每日熙熙攘攘在都市裏求生活的上班族,對探討人的內心世界感到有迫切的需要,而禪學講求心法和解脫的技巧,相當符合都市人的需求,再加上各種媒體的渲染,頓使學禪坐禪變成既時髦又有智慧的商品,所以政客、名人都來加入打禪七的行列,禪學便因此有逐漸脫離佛學研究、自立門戶的味道。
現代人迷戀禪學的結果,便往往將禪當作是清除社會罪惡的萬靈丹,連許多的政府單位過去都曾在經費和名義上,大力支持許多道場所舉辦的禪學活動,儼然把禪視為改良社會風氣及輔導少年犯的教育工具。其實這種作法原來無可厚非,但是教育單位在事後,很少作過效果評估,也罕能追縱各道場的經營狀況,因此才會爆出令不少家庭悲痛不已的中臺山剃度風波,這件事從中央以及地方主管教育單位都有失職,實在難辭其咎。
據瞭解,目前法鼓山的教勢發展迅速,除了原有的農禪寺、法鼓人文社會學院、中華佛學研究所、中華佛教研修學院、美國紐約東初禪寺之外,目前已有四個分院,國內各縣市都設置了辦事處,臺北則有一個法緣會正在運作中,估計支援的信眾約有三十萬名。相形之下,現階段備受9月剃度事件困擾的中臺——靈泉寺教團,如今的教勢規模並不算大,計有三十多個精舍,六百餘位出家的師父,尚有一所中臺佛學研究院,信眾部分則人數仍不明確,但應不會超過法鼓山。
綜觀臺灣佛教的發展現勢,四大教團的負責人都是魅力型的領導者,一個個年紀都不小,最年輕的證嚴都已是七十多歲了。然而,弟子們在他們師父魅力光芒四射之下,實在很難有出頭的機會。這四「巨頭」之中,除了2009年2月圓寂的聖嚴已傳位給弟子果東住持之外,只有星雲試過把大本山的宗長位置交給弟子心平,可惜心平前幾年已告圓寂,所以這項努力等於是功虧一簣。是故其餘三大教團,目前都同樣面臨誰來接班的問題。
其次,處在臺灣經濟長期未見好轉的情況下,超大型的道場如佛光山和慈濟功德會,它們面對事業的轉型就特別困難,因為過去財源滾滾而來的景況,恐怕時機已不再復返。星雲1996年因為介入總統選舉太深,一方面得罪了國民黨,另方面也自暴其短,聲勢一時間很難恢復,因此佛光山起了封山的念頭。直到民進黨的陳水扁當選總統之後,才又於2001年重開山門。近年來則全力在大陸發展,收效不少。
證嚴則一向用宗教情操來凝聚內部直銷機構式的組織,架構雖然緊密,可能這種情操只有證嚴一個人才有那麼大的威力,所以一旦她不在了,慈濟的內部組織是否能夠繼續維持而不崩解,的確令人懷疑。近幾年慈濟開始與企業界合作,例如蓮花卡的發行或接受高爾夫球協會的捐款等,這種轉型的嘗試,不禁引起佛學界的深切關注,喜憂互見,唯恐慈濟會向製造環境污染的企業妥協,不替中下階層的民眾請命了。
此外,由於經濟現況不佳,各道場的募款能力大幅下降,可是各教團卻又爭相開辦佛教學院或大學。長此以往,則將造成佛教教育資源的重複浪費。此一棘手的問題倘若無法解決,那麼,這種趨勢的走向肯定會把臺灣的佛教推向一個臨界點,屆時若出現任一教團因財力不堪負荷而崩盤,那麼最大受害者,也顯然必是整個佛教界都在內,這是我們不能不密切注意的。
第二節 釋星雲與佛光山大事業體經營
一、「經營大師」釋星雲封山盤整與政商關係
釋星雲在1996年8月5日巴黎的國際佛學會上,曾突然宣布1997年5月佛光山過完三十週歲後即將「封山」,消息一出,當時曾引起國內宗教界人士的極端關注。
近五十多年來,佛光山一向是南臺灣重要的地標之一,非但是國內、外遊客必定前往朝山的旅遊勝地,每到選舉期間,佛光山的人脈更是各方政治勢力必然拉攏的物件。
星雲於1967年5月16日到高縣大樹鄉,一來為興建佛學院培育專業神職人員以提高僧伽素質,二來為廣開佛門普渡眾生而入山開荒,如今卻一度興起封山謝客的念頭,這種與開山初衷背道而馳的轉折,的確十分耐人尋味——儘管如今已重開山門,並於2012年的年底啟用大型的佛陀紀念館,欲圖更創生平佛教事業的另一業高峰。但是,能否如其所願,仍有待歷史的考驗和當代臺灣廣大民眾的是否依然對其熱烈支持而定。
二、佛光山組織龐大,寺院分布海內外
據過去長期接近佛光會的人士表示,星雲提倡富裕、華美、快樂的佛教,這種入世的宗教思想,與傳統上佛教給人清貧的刻板印象極為不同,因此頗能迎合臺灣一些大企業主的口味,隨而政界人士亦趨之若鶩。
星雲現今能夠成為宗教界的傳奇人物,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是一名組織和企畫方面的天才。首先,他禁止門下弟子濫收信徒,俾免日後結群成黨,在佛院內形成派系相互勾心鬥角。再者,星雲應用佛光山教團每年培養的一百多名僧尼,分發到海內外各級道場,積極弘揚佛法、服務信眾,因而逐日建立起他的「佛教王國」。
依據康樂、簡惠美在《信仰與社會》一書的統計,佛光山屬下的寺院道場,截至1995年為止已擴增至一百多個左右,其中有四十五個在臺灣,其餘則散布在全球五大洲,計有亞洲十二個、美加十三個、歐洲七個、紐澳十個、中南美三個、南非六個。各寺院道場並依所在地人口數及經常性集會人數,區分為別院(如臺北普門寺、高雄普賢寺、美國西來寺、東京別院和雪梨佛光寺)、分院(極樂寺、圓福寺、慧慈寺等)及禪淨中心(永和、花蓮、豐原等禪淨中心)三個等級,分院若非以傳統寺廟形式,則又稱為道場或講堂,三級之下還有若干布教所,組織相當嚴密,較之在臺灣已逾一百三十幾年的基督教長老會組織架構,毫不遜色。
此外,有別於僧伽系統的信眾方面,佛光山的信眾共區分為職事、功德主及國際佛光會會員三類,其中佛光會的膨脹相當迅速,自1992年5月創辦以來,全球已有三百多個分會,領導幹部將近四千人,會員人數則遠遠超逾十萬名。據一項非正式的統計數位顯示,海內、外與佛光山有關的信眾,大約在一百萬人上下,而這些信眾都必須是年滿二十歲、皈依三寶的佛教徒,有關宗教信仰的純度自然比不依這些條件為入會資格的慈濟功德會高出許多。
三、名門正派紛起,獨佔地位不再
若單就組織發展的角度而言,佛光山的教勢擴張至今,已達至必須區隔信眾與非信眾的地步,以「內外有別」來加強信眾對佛光山本山的向心力。尤其,佛光會邁向國際化的步伐年年加快,「聖化」佛光山為聖地的壓力也就越來越大。把會員與閒雜人士區隔開來應是自然的趨勢。所以前幾年的「封山」行動實屬必要。
不過,佛光山在1996年時期的打算採取「封山」的行動,就好比股市進行盤整一樣,但最終的目的是在財力不濟的狀況下想保住命根子。所以這幾年的發展,還是決定重新開山,並積極闢建新的大型佛教觀光樂園:佛陀紀念館,以免最後導致事業整個崩盤的嚴重後果。
若再進一步分析,則他在1996年時期的「封山」舉動,應和下述五點原因有關:
首先,佛教界的名門正派近年來紛紛輩出,譬如北投法鼓山的聖嚴、福隆靈鷲山的心道、萬里靈泉寺的惟覺和尚及花蓮慈濟功德會的證嚴等都各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致使佛光山先前獨領佛教界風騷的地位不再。而這些大牌的所設立的大型道場,又可供各大企業主作自由選擇追隨的物件,佛光山的原有資源遂而漸次被瓜分,導致向社會吸收的大量財力日漸窘困。
其次,臺灣佛教徒的特色之一,便是流動性大。而佛光山最大的弱點,就是商業味道較濃,世俗化太顯著,難免招來一些批評,長期累積下來,信徒自然容易流失。
第三,不論佛光會的擴張有多快,事實上它的財務根基仍在臺灣,由於佛教界各門派彼此都在競爭募取財源,再加上臺灣近幾年又遭逢經濟不景氣,自然更使佛光山的財務壓力明顯地與日俱增。
四、聖化大本山,截斷政治糾葛?
第四、雖然星雲當初創設佛光山的目的非為旅遊,但佛光山已成為觀光旅遊勝地則是不爭的事實。倘若旅遊業對道場收入的貢獻不大,倒不同多找幾位大企業主來支援。可是他們的忠誠度與認同感,都需要聖化本山來提高信仰純度,否則反會加劇內部的不滿情緒,加速流失現有的信眾。
第五,星雲過去與政界人士來往密切,在上一次的總統大選,星雲曾經介入撮合第三勢力與國民黨對抗,整合失敗後又被認定為公開支援陳履安的人士,結果陳的得票率僅8%左右,這種慘狀令外界對星雲號召信眾的能力備受質疑,選票縮水形同影響力銳減,如此自暴其短,已使佛光山的支持者向心力大降,內部的危機感同時上升。
因此而對外宣布「封山」,適可截斷佛光山與政界的進一步糾葛,甚至可以抹去星雲曾與陳永和等黑道人物往來所留下的不良觀感。不過,佛光山當時封山決定其實仍留有「但書」,星雲在當年9月5 日的記者會上並未言明封山的期限,暗地留下相當的彈性,避免任何意外發生而擴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他說封山的意義是「先縮小自己,以後再擴大自己」,他當時曾特別強調說,封山不是封閉,「佛光山要像鯤魚一樣潛入大海,有朝一日,蛻變成大鵬鳥時,要舒展寬大的雙翼,庇護更多更廣的無盡眾生。」
五、當年封山是逆勢操盤,以擺脫各方壓力
按理說,佛光山應是一個不斷擴張、成長的道場,然而幾年前星雲同意僧團的決議,斷然採取封山的決定,那項舉動頗有逆勢操盤的意味,這或許正透露出佛光山的教勢已進入高原期的訊息。
事鏈上,在臺灣各大佛教派激烈競爭社會資源的情況下,許多功德主早已「一頭牛被剝了好幾層皮」,況且星雲正積極推動「佛光大學」,開銷比從前更大,財力的負荷十分沈重,而資源並未豐沛如往昔。再加上高雄縣的有些地方人士,對佛光山介入歷次選舉的動作頗不以為然,部分高縣的政治人物甚至採取政治手段來對付佛光山,其中尤以《臺灣時報》與佛光山在1996年3月間所爆發的爭執最引人注目,可見佛光山歷來所擁有的崇高聲望,如今已大不如前。
如果說,在1996年時採取「封山」手段的壓力,是源自信眾的流失以及財力上緊縮,同時星雲在此時也正需「盤整」他自己與政界的複雜關係,那麼「封山」的行動或許可以力挽步向下坡的教勢,給佛光山一個調養生息、重新出發的機會。所以他才會在陳水扁當選總統之後,又重新開山;以及其後的積極闢建、並已在2011年12月間,風光開幕和熱鬧啟用的大型「佛陀紀念館」。
六、星雲的貴人—李決和與其促成開拓的佛教新事業
青年時代的星雲隻身來臺,經過多年的辛勤奮鬥終於成就了一番大事業。可是,不會說臺語的星雲,是如何在臺灣鄉間立足起家的?
當年二十歲的星雲是因逃難才來到臺灣。在這之前,中國國民黨內一批改革派的出家人,曾主張把佛教與社會活動結合在一起,因此,在江蘇省舉辦了中國佛教會務人員訓練班,年輕的星雲曾參加受訓,後來隨同大部分受訓的出家人避難到臺,隸屬於孫立人部隊的救護隊成員。1949年,陳履安的父親陳誠,因為擔心這些人中夾雜著「匪諜」分子,因此下令逮捕這批出家人,後來經由孫立人夫人張清揚的搭救才得出獄。
擺脫牢獄之災的星雲,最先在苗栗的法雲寺「看山」,他初期的作品《無聲息的歌唱》一書,便是在這段期間寫成的。不久,新竹的一些出家人在青草湖舉辦臺灣省佛學講習會,星雲在會中負責教臺灣出家人的國文,因此他也趁便學八個月的日語,從閱讀日本佛學的著作中吸收了比較生活化的佛教觀,這可說是他潛修佛學經歷上的一大收穫。
處在白色恐佈期間的大陸出家人,當時為求自保便組織了「中國佛教會」,星雲獲人數較多的蘇北同鄉推舉為南京區的佛教代表,並於1952年當選該會常務理事。1953年底,李決和邀請星雲前往當時仍是窮鄉僻壤的宜蘭分會演講。李決和早年曾在中國大陸經商,北京話非常流利,如今已是宜蘭地區的一位大商人,過去一直參與雷音寺的活動。李決和結識星雲後,兩人就非常投緣,李決和立刻協助星雲於翌年取代因病無法視事的雷音寺住持,自己也成為星雲在宜蘭弘法的熱心支持者,他即是目前佛光山慈莊的父親。
星雲在臺拓展事業,一開始即獲得宜蘭本地李決和家族的全力配合,這是他一生中非常重要的轉捩點,通過這項結合,星雲很輕易地便羸得宜蘭士紳的認同,又由於當地沒大和尚,從臺北總會移居的星雲立刻居於「老大」的地位,從此一位原先沒沒無聞的小和尚,在很短時間內便雄踞一方,倘若星雲當初沉迷於臺北,那麼他恐怕會卡在多位大和尚的聲威之下,難有施展拳腳打下一片江山的機會。
七、小廟留不住大和尚,星雲尋求外援
然而,雖說蘭陽信眾對星雲的十分崇拜,當地一般居民既少又窮的事實,終使雷音寺這間小廟留不住企圖心旺盛的星雲大和尚(輯者按:一說宜蘭人表明只允許宜蘭人當雷音寺主持)。就在星雲投下近十五年心血穩定宜蘭這片江山的同時,他每個月幾乎有一半時間就來往於宜蘭和高雄兩地,試圖「收集」各地的零星散戶。這段期間,他順便還到鳳山會晤知音煮雲,他們兩人都同樣主張通俗的佛教路線。
為求另闢一片天地,星雲著手嘗試各種快速而有效的吸引信徒的辦法。譬如他一方面積極辦活動、發傳單;另一方面一有機會,就用樂隊迎送星雲遊街,以這種方式來引起民眾的注意。然而,在這些廣告攻勢中,最具成敗關鍵的語言溝通問題,是星雲佔盡其他競爭者優勢的地方,因為他擁有一件秘密武器,就是後來擔任星雲專屬翻譯秘書的李決和。由於李決和通曉國、臺語,又熟識佛經,故而星雲的每場演講都能有精彩的臺語翻譯,使他力足以通吃本省及外省籍的佛教徒,這種優勢較之其他同輩的外省,因語言隔閡而走不出都市顯然有天壤之別。
除了全力推動宣傳攻勢外,星雲本身擁有很強的發表能力,在當時臺灣資訊十分匱乏的情況下,他非常勤於為電臺撰寫佛學廣播稿,還經常在佛教刊物上發長文章,連自陶腰包買篇幅都願意。我們必須知道,文字、聲音媒體都是跨地域性的傳播工具,而當時傳播工具的數量較少,人們沒什麼選擇,所以如此長期累積下來,便使他逐漸享有全國性的知名度。
八、結合高雄主流商賈,人脈深入黨政軍
星雲到高雄活動的期間,正巧當地傳統一些老士紳因為不喜歡正在逐步擴張的基督教,因此就邀請星雲襄助,便請星雲協助他們住持貌似基督教堂外觀的佛堂「高雄佛教堂」,於是星雲便從香港聘來他的師叔月基和尚在該佛堂擔任住持,並因此和高雄地區的主流商賈搭上線上(近幾年,更設法將其納入旗下的佛教寺院之一,堪稱是其生平靈活手段最機敏運用的成功範例) 。
非但如此,星雲再度展現他過人的社交才華,成功地說服軍方,允許他在高雄海軍管制區壽山公園內,修建壽山寺。蓋起了壽山寺,就等於證明星雲的人脈關係已經深入高雄地區的國民黨、政、軍社交圈內,經過這一段奮鬥的過程,才讓四十歲的星雲於1967年抓住機會,買下高屏溪上游大樹鄉麻竹園十幾甲的山坡地,終於奠定他的佛教大叢林,實現他所倡導的「佛教人間化,生活佛法化」的理想。
九、經營佛光開創商業化典範,星雲一手拈出無限商機
堪稱臺灣佛教事業「經營之神」的星雲,他一手闢建的佛光山向來是海內外佛教界爭相仿效的典範,他非常善於利用媒體替佛光山廣作宣傳,深悟不斷投資來擴張教勢的道理,依不積蓄的原則把錢財轉手投資於佛門事業,既是最先懂得利用現代傳媒工具的大師,又是極富超時代經營理念的佛門中人。
星雲首先在臺灣運用經營「百貨公司」的手法來促銷佛光山,四十餘年來獲致空前的輝煌成果。同時,他擷取現代消費文明的「精神」,利用普遍參與原則和分期付款的方式,讓許多信眾得以共同參與開山建寺的功德事業,藉以分散經濟來源,其結果還可以防止少數功德主對佛光山經營權的干預,真可謂慧心獨具。
星雲一向與臺灣的政、商界人士,維繫既廣泛又友好的關係,並以佛光山為場所促進信眾間的聯誼,或讓彼此尋找到商機,或讓他們結交摯友,經由宗教信仰進行情感交流。星雲首開臺灣豪華型大法會普及化的風氣,借著擴大參與和聚少成多的收費原則,使佛光山的各種宗教活動,在他刻意經營下,頗有「星雲俱樂部」的輕鬆、休閒氣息,旗下又大又堂皇的寺院,特別能夠凸顯出佛光山大眾化、人間化的宗風。
十、運用四大理念,奠定事業根基
高雄佛光山的經營管理方式,主要受四大理念的影響:第一,星雲早期在中國大陸接受叢林道場家長式權威的薰陶,寺院內部階級分明,師徒、師兄弟之間嚴守倫理,絕對服從。為了不讓錢財變成寺院裏糾紛的來源,在經濟上星雲採取不積蓄和輕微負債的作法,使信徒的捐獻不斷用於投資事業上,絕不留在師父或弟子的身邊,如此很快地便把現金轉化為資產,大家兩手空空,減少彼此眼紅的機會,更沒有被倒債的困擾,所以星雲永遠叫窮,但佛光山的投資活動卻向來就未曾中止。
既然寺院的財源主要來自信眾,因此佛光山非常注重動用居家信徒的資源,星雲花費很大的心血來結合地方士紳名流的力量,藉以穩固佛光山的社會支援根基。據說,立法院的目前資深院長王金平,以前在高雄競選區域立委時的宣傳品,每次都經由佛光的系統代為分發。然而,不論外界如何抨擊星雲為「政治和尚」,他都少公開辯駁或只低調自辯。最近幾年,則以選擇性的支援,分散支援物件,因此所曾進行的多次大型賑災活動(包括島內和國際的),也屢屢成為被媒體報導的社會新聞焦點。
第二,佛光山的管理制度實際上是沿襲自蔣氏父子時代的軍隊管理辦法,這可分為:
1. 採取軍中輪調制:各道場職事的調動一年檢討一次,避免道場內部結合為子弟供,出現山頭,瓜分了中央(大本山)的權力。這就好比蔣家在臺治軍的方式,部隊經常輸調,士兵與司令官之間難有地緣、血緣和其他密不分可的袍澤關係。所以,佛光山一開始便確立職事的輪調制,各道場的發言權分量相同,這與慈濟功德會的經營方式十分不同,佛光山把這個制度發揮得淋漓盡致;
2. 實施政工思想教育:佛光山非常注重宗門思想,強調出家人必須服從、奉獻等,把日常的勞動視為修行的一部分,每一個幹部都必須善於處理雜務,進行全方位的鍛煉,這就好比是國泰人壽的幹部培訓方式,與慈濟以非僧伽為骨幹的組織型態形成鮮明的對比。
十一、方便信徒參與捐獻,分期付款積少成多
第三、佛光山受日本寺院和企業的經營理念影響甚深,這可追溯到1963年星雲第一次出國的經驗,他從日本寺廟學習到怎樣向遊客收香油錢的訣竅,如何安排多功能的文物展示以及如何舉辦大型的法會活動來刺激信徒的信仰熱忱。星雲經營學的特徵之一,即是採用當時日本寺院及企業的經營方式來管理臺灣的道場。星雲把佛光山建設成一個綜合性的組織團體,儼如百貨公司一般,以信眾所有的消費需要作為規畫的重點,例如有托兒所、小學、中學、娛樂設施、文物館、坐禪設備等,而朝山會館落成時,足可媲美高雄的觀光豪華旅館。換句話說,佛光山把空間的利用規畫到極限,包納人一生之中衣、食、住、行的需求應有盡有。
第四,佛光山擅長利用臺灣原有的宗教資源,把一般寺廟裏傳統的東西轉化成佛教商品,創造無限的商機,譬如佛光山也有讓信眾或遊客抽籤問卜的地方,只是求籤者拿到的並非簽詩,而是佛教的格言罷了。又如,佛光山改變地方財主捐贈石雕門柱等給寺廟的方式,透過大眾化的價格讓更多人能夠參與捐贈活動。譬如,傳統的寺廟都依賴少數幾位財主捐輸大筆款項來建廟,可是佛光山卻鼓勵許多人以小額款項共同捐獻的辦法來籌措同樣一筆數額的善款,如此一來,鈔票分文未少,信眾反而增加得更多。
所以,一片牆壁可由很多人一起捐款來修繕,一根門柱同樣如此,佛光山到處蘊藏著無限的商機,他們甚至允許功德主分期付款來認捐,達到建佛寺的目的。
星雲心知肚明,捐錢的功德主倘若過分集中就會衍生問題,這些少數人可以功高震主,左右佛光山的決策,但是,允許很多信徒共同參與,就等於降低大功德的發言分量,如此方可避免受少數人操縱的危險。這種集資的手段,彷彿臺灣中小企業主通過標會的管道累積資金一樣,不必擔心受制於大金主或股東,因此佛光山一直不受大財團的影響,而「普遍參與、分散經濟來源」的經營策略,實屬佛光山運用得最為成功。對照之下,慈濟的營譽董事組織,力足以左右事工的推展方向,而且這些榮譽事都具有雄厚財力背景,無形中就掌握了中央的部分許可權。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佛光山是一個具備多功能的超大型道場,足以提供信眾各類需要,實際上是一座類似「百貨公司」的佛教道場,把所有的佛教文物與知識集中在一起來販售,這也是星雲經營學的特徵。相形之下,過去臺灣寺廟的經營方式,就好像傳統的雜貨店,格局小,貨色又不齊全,而對佛光山百貨公司式的競爭,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此外,他更善於採取所謂「置入式行銷」的操作手段,大手揮灑獎助經費,使港臺和大陸的許多佛教學者和研究機構,陸續成為類似星雲本人御用的以及不斷為其大力公開鼓吹所謂「人間佛教思想:星雲模式」的特製學術傳聲筒,因而彼等實已堪稱是新佛林外史的最佳典範人選。
十二、佛教道場精緻化,挑戰佛光山轉型
然而,隨著臺灣社會形態的快速變遷,現階段的佛教道場已經逐漸走向專業分工,呈現高度組織化和精緻化的趨勢,如此迫使佛光山不得不面對本身組織轉型的問題,這可說是臺灣社會由先前的農業文化,迅速轉型到如此今以服務業為主,各企業之間彼此的競爭加劇,反射到宗教界的一種社會趨勢,佛光山自然脫離不了臺灣社會轉型所出現的暴風威力之衝擊。
在目前各家奇招盡出,以競爭社會資源的趨勢下,例如全身投入慈善事業的慈濟功德會,每場大型活動都經王端正等專業人士精心擘畫,法鼓山的聖嚴也深悟個中三昧,曾特聘在家居士「安佳奶粉」的老闆葉益和參與各項活的設計,花蓮和南寺傳慶也專精於多媒體的經營,這些精緻的現代化經營方式,都已經超越過去星雲所熟悉的經營手法,佛光山的未來發展與存活,就必須跟上時代丕變的腳步,從中小企業的發展型態提升到高度的企業化經營管理。換句話說,佛光山今天面駣的是如何轉型為現代化的專櫃百貨公司和經營分布各地連鎖店的問題。
特別是,今後佛光山到底能推銷什麼商品來吸引信徒?從前佛光山把臺灣傳統寺廟所販售的各種商品,集中在一起來供民眾選購。
信眾想要看大佛,佛光山就蓋一尊全臺最高的山門接引佛立像,佛教文物的展覽多以佛光山最齊全,而香客的住宿設備,也以佛光山最豪華舒適。
此外,從山下沿著上山坡路的兩旁,一路上,每隔幾步遠,就有一尊使用機械模具壓製塑化材質而成標準尺寸完全一致的站崗衛兵佛,豎立在樹叢之間。這些佛像由似材質特殊,能夠不分晝夜、不計春夏秋冬、更不畏懼任何風吹雨淋、或烈日高溫下的強光曝曬,都如永恆般的在笑臉迎賓。所以其整體看來,宛若呈現一座真實萬佛城般的巨大裝飾性效果。這對初次抵達佛光山的任何朝山客,都是很有震撼力的。
反之,臺灣傳統寺廟石雕師的笨重佛像作品,既費時太多又價格不低,根本無法和佛光山這種超現代化裝飾性的佛像風格相比,彼等除了甘拜下風或者立刻轉行之外,實別無他法(我們很難想像,今後臺灣還會出現比目前「佛陀紀念館」上那尊達幾十層大樓高的鋼骨水泥所塑造的龐然大坐佛更高的大佛像)。
可是,在臺灣未來的宗教文化必然走向精緻化的過程中,論佛學造詣不如印順、論禪學名氣比不上聖嚴、惟覺、論推廣慈善事業仍稍遜證嚴的星雲,他雖集各人之所長但未必專精於他們,面對這些大牌宗師的聲勢挑戰,將來怎麼引導佛光山轉型以保持住現在的優勢,實在耐人尋味(例如寬謙尼師目前在臺北市北投區所新規畫:佔地達十即大的新佛教藝術文化生活園區,其重視綠能和生態保育的新潮規畫,並結合日本名家安藤俊雄主導的精緻佛寺建築風格,將很可能使碩大無比的「佛陀紀念館」整體景觀,也為之黯然無光,或難以企及)。
十三、佛光山誰來接班?
誰是未來星雲的接班人?這項問題目前在佛光山內部而言,仍然屬於極端敏感的問題。原因是,獲選為佛光山大宗長的星雲大弟子心平,1995年突然過世,因此打亂了星雲日後交棒的安排。
過去佛光山在擴張教勢方面,力量綽綽有餘,問題則在深度不足,特別是許多學術、文化和出版都靠外包(尤其大量利用大陸的學術資源),在兼顧不到的情況下,內涵的充實極待加強,如此才能提升信徒的凝聚力。
同時,佛光山必須正視未來轉型的問題,唯有第二代的接班人選早日確立,佛光山才不至於陷入內、外交迫的困境。
在心平過世後,目前還看不出誰是主要的接班人,而一旦進行排名,內部必會引爆糾紛。
當然,佛光山至今沒有明顯的接班人,主因在於星雲事必躬親,一身總攬全權,弟子又對師父的權威絕對服從,所以第二代優秀的領導人才一直無法產生。
事實上,連慈濟功德會的證嚴和法鼓山的聖嚴也都面臨同樣的問題,他們似乎都只能向信眾推銷單一偶像,沒有開山祖師親自到場,信徒的熱忱就表露不出來。
未來星雲指定繼承人,可能需要考量三項因素:
首先,佛光山元老級的幹部對星雲的接班人選僵持不下,可是這些元老級人物大都是宜蘭時期的弟子,所以地緣因素的考量非常重要,將來恐怕從「宜蘭幫」之內指定繼承人的可能性最大。
其次,繼任人選的能力與服從集體領導的意願也將是重要的考量因素,能力差則無法孚眾望,獨立性過強則可能不服膺集體的方式,甚至還會結合外力以為奧援,對內進行奪權行動,歷史上,佛教宗派的分裂,種因於此的例子比比皆是,不可不引為借鏡。
第三,接班人必然同時是「護法會」功德主所能夠接納的人選,否則走了功德主立刻就會造成財政上的困難。
向來,星雲的公關手腕罕有人能望其項背,功德主莫不對他服服貼貼,繼任者如何展現出類似星雲的那般魅力,更是一樁難以克服的考驗。
據說,星雲當初作出對佛光山封山的決定,有設法早日解決接班問題的用意。不過,星雲在封山之後,仍舊總攬大權於一身,大宗長形同虛設,掌握不到實權,所以真正的接班人是誰?迄今仍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