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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12日星期四

(221) 英國外交及國協事務部覆香港獨立運動文宣組信

Central Correspondence Unit
Foreign and Commonwealth Office
King Charlies Street
London
SW1A 2AH
www.gov.uk/fco

11 September 2019

Our reference:

People Hong Kong
By email:

Dear People of Hong Kong,

Thank you for your email of 13 August Foreign Secretary about Hong Kong. The Central Correspondence Unit in the FCO has been asked to reply.

The Hong Kong Chief Executive's announcement that she will formally withdraw the extradition bill is a welcome confidence-building step. We hope they lead to meaningful dialogue between the Hong Kong Special Administrative Region (SAR) Governement and the people it serves. Our Consul General in Hong Kong and his team have consistently raised and discussed UK concerns about the proposals with the Hong Kong SAR Government, including together with EU partners. But recent protests show the strength of feeling among the people of Hong Kong.

We regularly raise Hong Kong with Chinese and Hong Kong officials at the highest levels. On 31 July, the Foreign Secretary raised Hong Kong with Chinese State Councillor Wang Yi, stating that both the UK and China have a legal commitment to the freedoms enshrined in the Sino-British Joint Declaration, including the right to peaceful protest. On 9 August, the Foreign Secretary called Hong Kong Chief Executive, Carrie Lam, noting our support for Hong Kong's high degree of autonomy as provided for in the Joint Declaration, and our commitment to the principle of "One Country, Two systems".

The Joint Declaration remains as valid today as it did when it was signed and ratified over thirty years ago. It isa legally binding treaty, registered with the UN and continues to be in force. As a co-signatory, the British Government is committed to monitoring its implementation closely. We have made our position clear to the Chinese Government both in public and in private on the importance we attach to the Joint Declaration and its faithful implementation.

The violence we have seen in Hong Kong is unacceptable. We note the announcement of a special inquiry by Hong Kong's independent Police Complaints Council and look forward to further details on its scope.

We can assure you that the British Government is, and will remain, closely engaged on this issue.

Yours sincerely,
Central Correspondence Unit
Foreign and Commonwealth Office

2019年9月5日星期四

(220) 傅斯年:我們為甚麼要抗俄反共?

傅斯年:我們為甚麼要抗俄反共?
《自由中國》第2卷第4期
1950年2月

在臺灣和其他未曾捲入鐵幕後的中國地方抗俄反共的呼號極盛,這是極好的。不過,若是我們不認清我們為什麼要抗俄反共,可能發生兩個不好的事情:(一)抗俄反共的力量不曾用到最大量。(二)帶出些不好的事情出來。所以在自由區的中國,必須先有一個共同的明白的認識:我們為什麼要抗俄反共?

我們為什麼要抗俄反共?假如為的是自己的安全,那末,別人是不會替你打仗的。假如為的是一個集團的利益,集團以外是不感興趣的。就是為一個主義,而這個主義須把人說服了才行的,也是緩不濟的急的事。我們如果認清,假如蘇俄和共產黨成功了,不特我們不能活下去,一切自尊的人都不能活下去,不特我們的國家存在不下去,就是我們的文化、家族、良心,也都是不能繼續下去。即使萬一可以倖存,也斷斷沒有作人的意味了。瞭解這個,才可以大眾一心,一齊死拼。不瞭解這個,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多數的人或者以為你是要他替你送命的。

從中國歷史上看,中國共產黨是歷史型的流寇和邪教的混合體,再加上近代的騙人手段。中國歷史上那有一次流寇的暴動曾經給中國文化促進一步?那一次不是把中國文化倒退上幾十年或幾百年?當然在鬧事的人們總說出將來有一個天堂,而且這個天堂就在你的身前,事實上是世界鬧了以後比不鬧以前更壞。越鬧人民越不得了,鬧到人口減少一大半,文化掉了一大半,等到一切人都疲乏了,然後「天造草昧」,毫無主義的野心家,利用起來,建設一個新朝代,而這個新朝代並不比從前更好的。
  從赤色蘇聯型帝國主義看,他是給人類製造一個空前未有之刼運。這個赤色帝國主義,是個很複雜的結構,在這篇短文內無法一一分析,姑且作成下面一個表,仿佛像當年的「江西宗派圖」,其中一一的分解,將來有機會再談。

  (歐亞草原野蠻主義、原始斯拉夫主義、東正教神秘主義)為《俄羅斯主義、蒙古征服、西方刺激》沙皇主義
  (猶太「天使精神」、黑格爾玄學、英國經濟論、法國社會革命論、達爾文主義)為《馬克斯主義》
  (馬克斯主義、馬加維里主義)為《列寧主義》又為(德國神話論、法西斯主義)總《納粹主義》《沙皇主義》加《列寧主義》為斯太林主義

  如上表,斯太林真是集大成,集中古的、近代的一切壞東西之大成。

  假如社會主義是對的,現在的蘇聯早已不是社會主義了,相反的,是一個極度發展的新形態的資本主義。照馬克斯列寧說法,資本家要漸漸的減少,資本要漸漸的集中,蘇聯把一切資本都集中了,乃獨佔中之最獨佔者。資本家減少到一個了,就是,就是國家,國家就是斯太林。一切近代資本家所不能作、不敢作的事,譬如資本家不能用政治權力奴役人,蘇聯却有強迫勞工;資本家不能照成績付工資,而須照時間付出工資,蘇聯却提倡「勞働英雄」,「勞働英雄」就是騙工人照件品付工資的辦法;資本家不能消滅工會,蘇聯却事實上消滅了工會。以前前社會主義者都是反對資本主義者,獨有蘇聯最羨慕資本主義的成果,所以把資本主義一切生產有效而有害於勞工的成分一齊發展到最高峰,所以蘇聯早不是社會主義了,而是一個最獨佔的國家資本主義,偏偏國家就是斯太林一個人。
  
假如科學是有益於人類的,應該把科學利用到幫助人民生活上,不應該把科學利用在消滅人類上。誠然,美國先有了原子彈,但原子彈在美國手裏,大家不害怕,若在蘇聯手裡,可就朝不保夕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頗有小康的一個局面,歐洲新興的國家,多數看到生活的進步,學術的進步。為什麼呢?因為當時蘇聯不強大。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結果,可就完全不同了,停戰而不能和平,勝利而不能康樂,一天一天的更壞下去。為什麼呢?就是因為蘇聯到處搗亂。假如不是蘇聯這個樣子,這個世界原可以小康,在小康中,建設可以發達,生活可以改善。偏偏蘇聯的主意是用盡心思,使世界上人的生活一天比一天的壞,安定是一天比一天的少,所以才有今日這個局面,把科學領到人類集體自殺,又是蘇聯一個大貢獻!

  為什麼蘇聯這樣壞而同時有這樣大的力量呢?因為他是自有人類以來最會騙人的一群人,他的主義完全是要征服其他國家,偏偏說是「解放」,他的用心完全是為支配全世界的人類,偏偏說是要建設社會主義的共和國。他利用人類心理上的弱點,利用到極度,以求達到他的支配慾。中國共產黨是先受了他的騙又來騙人的。

  人類的文化,是很多年代積累出來的,誠然到現在並不美滿,但其中也有不少美滿的東西。有理解的人,應該把美滿的東西擴大,不美滿的東西削除或減少。蘇聯主義卻不然,把一切文明的傳統完全抹殺,從舊石器時代的原始人類作起。這樣辦法,恢復到極野蠻的時代也許做到,重建文明,是絕作不到的。
  
  孟子說:「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孟子的這一句話,上半句是對的,下半句在用名詞上頗有當時社會階級的成見,我們應該改作:「失理性者去之,有理性者存之」。共產黨偏說理性是一個中產階級的產品,無產階級的文化是不要這個的。人類的進步是靠愛之一念,共產黨偏偏造一個階級鬥爭的邪說,把一切社會上的動力歸納到階級鬥爭上,就是歸納到恨的一念上,把恨的一念擴大到最大限度,還說將來有一個新的文化出來,彷彿我們在臺灣拼命向南走,一下子陡然可要到北平一樣的。
  
  從歷史的背景看來,馬克斯主義只是達爾文主義的末流的一個旁支,達爾文主義可以分做兩部分,其事實的一部分是說明一切物種出於一源,這是用考據方法得到的綜合事實。其理論部分,是「自然選擇」,這個「自然選擇」說,真是所答非所問。問題是這樣:物種為什麼要變?達爾文回答是這樣:因為不適宜的物種被淘汰了。這真是所答非所問。問題是問原因,答案是答結果,真是驢唇不對馬嘴。達爾文這樣荒唐,因為他本是一個考據家,不是一個理論家,理論答不出來,便把馬爾查斯的人口論應用到這上去。而馬爾查斯的人口論,和英國帝國主義是妙合的。直到門得而定律重新發現,物種由來的研究,才走上正確答案的路。從門得而定律發展出來的物種研究,是推翻達爾文不通的說法的。共產黨崇拜達爾文,於是不得不向門得而一線上的研究者「鬥爭」「清算」。馬克斯的合作者恩格而斯最崇拜達爾文,我們可在這個中聞得到共產主義出於達爾文論末流旁支的消息。達爾文本來是一個科學家,並無罪過,偏偏許多狂妄的所謂「思想家」,從達爾文的科學演出許多荒謬絕倫的主義來,在這一點上,馬恩主義和帝國的殖民主義和民族優勝主義,和其他一切人吃人主義,是同態的雜種。「適者生存」加上「階級鬥爭」,一切人類的價值論,都毀壞了,文明傳統根本不要了,中國和西洋二千年來積累的文明,認為人有他的尊嚴(Dignity of man)一齊抹殺了。理性,出來反理性;愛,出來恨;進步,出來毀滅。
  
  我們為中國的文明傳統,為世界的文明傳統,不能不向蘇共中共拼命反抗。

  我們為保持人類的自尊性,不能不向蘇共中共拼命反抗。
  
  我們為人在世界上活著有意思一個道理,不能不向蘇共中共拼命反抗。
  
  假如能把蘇共中共打倒,世界和中國還有將來,假如不能,即使萬一有的人能苟全性命,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是沒有意思,所以我們要向蘇共中共誓死反抗。
  除非你甘心作工具,你甘心作一作物,而不作一個人,你甘心你的兒子作蘇聯大砲的靶子,你甘心你的妻女作蘇聯人的物品,你甘心你的身體和靈魂和家族和國家一齊作為下象棋的人棋盤上的卒子,在玩笑中隨便吃,你是不應該向蘇共中共降伏的。
  
  我們若曉得我們的抗俄反共有中國和西洋的文化傳統作後盾,我們還能畏難,還能屈伏嗎?

(219) 傅斯年:共產黨的吸引力

傅斯年:共產黨的吸引力
《自由中國》第2卷第8期
1950年4月

我有時候想,現在討論馬克斯主義,無論說得如何精彩,都與現在的問題不相干,就是把蘇聯的一切選輯分解的清清楚楚原形畢現,也不必一定濟事,因為共產黨之有吸引力,是一個顯然的事實。一切學說,一切策略,對方無論把他如何分解得體無完膚,他如果仍舊有吸引力,是不大會受這些批評影響的。所以我們現在要研究一下,他何以有這樣的吸引力,他的吸引力是什麼?

他何以有這樣的吸引力?我囘答這個問題說:他是人類有歷史以來最大的騙子,他對於騙術一道,直正算是徹底了,「科舉化」,又徹底實行了。騙術是一套什麼?這是我的第二個答案,我們最先要討論的是他拿什麼來騙人?

他騙人的第一個寶貝是「階級鬥爭」。所謂「階級鬥爭」,古代文學中雖然沒有這個名詞,卻也有這個理會。譬如在柏拉圖的共和國中,我們可以看到作者是知道每個階級有他不同的意識的,而這個意識在政治上頗有作用,但是把階級鬥爭拿出來作為歷史演進的最大原則,是馬克斯的事。馬克斯把這個道理發揮得最動人的,是他的「共產黨宣言」,馬克斯的其他學說,大部分早已沒有任何影響了,有些根本是學院的繁瑣哲學,而他判斷世界的將來,他從他的辨證唯物論推測世界的將來,更是完全錯誤了。他極其看不起俄國,結果,俄國先拿他作天使降凡。他以為無產階級專政是要在工業最前進的國家中出來的,結果,最前進的國家,對於共產主義的抵抗力最大。所以若不是他那個階級鬥爭的學說同他那個最排他的組織力量,他也要和十九世紀那些大社會學家一樣的被人放在學院的書架上了。只有他這個階級鬥爭之說,到現在是一個很大的政治動力。

有人問,階級鬥爭是不是一個客觀的事實,我想,囘答這個問題之前。有幾句話要先解釋,如果你說階級鬥爭不是一個客觀的事實嗎?現在世界上正表演著這樣階級鬥爭;如果你說它是一個客觀的事實嗎?歷史上大多的時代並不如此,至少不像現在的表演法。我想,這件東西的「真實性」,「客觀性」,也和以下的幾件事一樣。

猶太國的天使降凡之一次一次的來,中世教會之十字軍戰爭,伊思蘭教初期加利夫之軍事上的所向無敵,讓達克(Jeamed.Arc)之呼喚,都是有很大的號召力,被號召的人,都認為那號召是客觀的事實。我想階級鬥爭的真實性,也是這個樣子。人類在某一個時代,有某一個時代含有的意識,一旦有人把這個意識提出來號召,被他號召的人便以為真實在此,以為是向著真理走,不知道向火坑跳。現在這個時代貴賤之差,人們心中當然感覺到,貧富之差,人們心中當然更感覺到,統治民族與被統治民族之差,人們心中尤要感覺到。有人說,這是現存的階級制度,我們作階級鬥爭吧!大家便聽了以為真理了,不知道這只是一種時代的病徵。如果說他不是事實,當然有一部分的事實,而事實並不是那樣說法;如果說他是事實,那末自古以來「左道壞人」都是事實了。

  我們治歷史的人,知道這個階級鬥爭是一個粗魯而騙人的說法。人類從來有階級,所以心理土存著一個階級的意識,這是普遍的事實。歷史上也常有階級鬥爭,大規模的,具體化的。不過這個階級鬥爭的結果也不一樣,一種是由階級鬥爭演進為階級妥協,羅馬在共和國時代一層一層的發展,是走階級妥協的一條線,大英帝國的發展也是如此,這是幸運的一個方式。一種是鬥爭到底,你死我活,結果多半是把外國人勾引來為止,我們的大明朝就是這樣了結的。我們從歷史學的看法,用階級鬥爭來解釋事實,旣不如馬克斯主義所說之普遍,又不是一個方式,也不是一樣結果,所以我們這樣比較客觀的史學家,是不容易上共產黨的當的。不過,我們這個客觀的說法沒有號召力,因為我們不相信邪教,同時,馬克斯主義者,從恩格魯斯以下,根本不承認有所謂客觀。

我們從宗教說法的「真實性」一個角度去看階級鬥爭,便知所謂階級鬥爭在今天雖然有強大的號召力,這個號召力依舊是引誘人的號召力,並沒有「唯物論」的真實性。因為歷史不如此演進。

上文中我說過階級鬥爭有時取一個你死我活的態度,有時取一個互相讓步的態度,在歷史上是不走一個路線的。現在我說,階級意識在政治上所發揮的形態,也是五花八門的,並不一定走階級鬥爭之路方,尤其不走布爾希維克所說階級鬥爭。譬如說,下一層階級對於上一層階級的態度,可以向他鬥爭,也可以是向他摹倣。例如下層階級的人,的家庭,想轉到中一層階級來,中一層階級想轉到上一層階級來,這樣「鬥爭」,事實上是高抬身價。我們姑且把這種高抬身價的辦法叫做摹倣(輯按:意指階級流動)。這摹倣的方式,在經濟走發展過程的國家中很容易表現的。譬如春秋戰國時代的「士」一個階級,本來是從下一層爬上來,後來走上了「從大夫之後」的一條路,便接加了上一層階級。又如中國歷史上以科舉出身的人,加到貴族的社會中,也是這樣。又如英國中產階級中以錢財或技能把地位爬高的,常常想弄到一個sir的官銜,也是這樣心理,這實在舉不勝舉。舉一個當今的例,毛澤東總應該是向中國的帝王作階級鬥爭了吧:然而請看牠沁園春詞,秦皇、漢武、朱玥、唐宗,說了一大串,最後「風流韻事,還看今朝」,這簡直是由羨慕而摹倣了。這在毛澤東也是有本的,斯太林本來早就可以摹倣沙皇。被列寧打倒的沙皇,其中最要不得的幾個,如「恐怖的遺凡」,「大」彼得,斯太林又把他們重新當作民族英雄,偉大的蘇維埃祖國的創造者,弄得歷史教科書上說的天花亂墜,歌謠電影一齊成了主材。這個,也不必一定說是毛澤東有心要摹倣斯大林,世界上許多參加革命隊伍的人,事實上也就是野心最大的人,拿破崙是法蘭西的革命出產的第一名戰將,結果是廢了民國,作了皇帝。若說我們古人,如劉邦,原是一個保甲長,革了秦朝的命,作了皇帝,便一切摹倣秦朝。又如朱元璋,原是一個乞丐游僧,革丁元朝的命,便一切摹倣元朝,包括他死之前把一切老婆都殺了的辦法(這辦法一直傳到明英宗時代才廢止)。所以革命而得到政權的人,我們看他們行事,究竟是為人民而革命呢,或者是為他自己的野心而革命呢,在很多人上,實花太難說了。

  我們認清這一點,階級鬥爭是一種說法,發揮自已的野心是一種事實。那末對於共產黨這個階級鬥爭的號召,還是小心一點吧!我們與其在此地討論階級鬥爭,不如在此地分解階級意識,這個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共產黨如何推銷他的狗皮膏藥。

  人的意識,人的境界,和下意識境界,是非常複雜的。伏洛一的心理學(輯按:Sigmund Freud,今通譯佛洛依德),給我們開拓了一個很廣大的心理了解。人本是從下一層的動物出來,所以下一層動物的許多行為,也常常是人類行為的因素。文明人又是從野蠻人出來,所以文明人的行為又包含很多野蠻人的因素。若在一個人的上意識之下看出他的下意誠來,很多冠冕的人頗不像樣。例如柏拉圖,說他自已如果肥他所想的都作出來,一定很壞,便是一個例子。野蠻人在未受社會的科學的陶冶之先,是在廣大的天地,無情心場合中,孤軍奮鬥的,所以食色之外,是抱著一切為敵的意識,文明的演進,曾經把這些事情昇華了不少,但仍舊是人類心理上一個重要的動力。所謂階級鬥爭,就是一個恨字,就是一個原人的恨心,共產黨加上一套天花亂墜的說法罷了。恨,本來不一定就是壞事,恨不為善人,恨不為國家效死,這樣的恨,孟子如果要講到這裡,一定說要「大恨」不要讓小恨,但人類多數的恨是小恨,不是大恨。共產黨非常了解人類有這些小恨,所以想盡方法,充分利用。我舉幾個例:

(一)中國人恨外國人。中國人要恨外國人,照這一百多年的歷史,這是很自然的,但我們要知道,我們一方面愛我們的民族,一方面也要愛世界的文化,我們決不應該取義和團的道路,在今天也不應該取國粹的道路。然而共產黨偏偏拿義和團的道路對付俄國和他的屬邦以外的西洋人,尤其是美國人,同時又把蘇聯當作大師傅,這真是騙人之極了。

(二)無錢的恨有錢的,這是很應該的。但這個單純的恨,不是解決中國經濟問題的一個辦法。即如中國有錢的人有美金十萬萬,把他一齊宰了,每人平均得二塊二毛多錢,解決不了中國經濟問題,何況共產黨的有錢定義在鄉村一直降落到有一、二十畝F/1的,把他們解決了,他們自己本來已竟不能生活9089。反遭清算,這當然解決不了民生,然而共產黨這樣作法,是很有他的道理的。他只有用這個作法,才能在每一個鄉村製造出他的「亡命性」幹部,這種「亡命性」幹部,是會為他死的,但決不是建設中國新秩序的。

(三)老百姓恨官吏委員。這在中國也大有道理,官僚是為人民服務嗎?委員有腦筋嗎?可以作榜樣嗎?如其不然,當然免不了一恨,但共產黨發揮這一層恨,也是為的奪取政權,不是為達到人民福利。

(四)一種職業中的不行者恨同職業的行者。這個我看見多了,在教育界,在科學界,學術落伍的人,品行不端的人,最怕人看他不起的人(別人看他不起頗有道理),便是共產黨吸引的第一個對象。以我個人的經驗而論,共產黨對這些人的活動是很有成效的,在一種職業中,在一個團體中,專找他的「下狗」(Underdogs)以他的不平之氣來替共產黨效力。西洋人有一種通俗的見解,父親是貴族,大兒子襲爵,二兒子作教會的僧官,三兒子便是無神論了。這一種的鬥爭,最上層的社會裡也有的,最上層的家庭中也有的。

(五)薪水少的恨薪水多的,不出名的恨出名的。談到薪水,大家也就差不多了,但委任階級總免不了羨慕荐任階級,也或者要恨到簡任官,這樣人自然他不一定多,但也不是沒有的。只要一個人自卑心理過甚,「下狗」意識過強,便容易招致共產主義性之傷風。

(六)鄉下人恨城裡人。城裡人下鄉,總覺得不舒服,鄉下人進城,總怕人見笑,怕人見笑而且又性情強悍的人,便耍養成一種怪心理,這又是共產黨的好資料。

(七)兒子恨父親。我現在說兒子恨父親,頗有心理的根據,或者有人見笑吧!然而熱讀伏洛一的書或《左傳》的人應該不覺得奇怪。魏晉之間的阮藉,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有一天,他聽到一個人殺母親,大吃一驚說:「殺父可也,乃至殺母乎?」當時人聽到他這個說法大譁,他只好解說:「天下惟禽獸只知有其母,不知有其父,殺父則禽獸耳,殺母乃禽獸之不若」。孟子總算一個聖人吧,他也說:「父子之間不責善,責善則離,離則不祥莫大焉。」孟子說這話,是確切認定父子之間有心理上的矛盾的。不是孔子也在那裡說「遠其子」嗎?孟子是中國的最大心理學家,又是性善論者,還說到這一層(我相信孟子這話的道理,所以我和我的兒子維持著最友誼的關係),所以現在許多小資產階級,小知識階級的兒子,很容易跟著共產黨走,這固然由於青年人的好刺激性,有浪漫主義的天性(浪漫主義是共產黨最反對的,但共產黨卻利用青年浪漫主義騙他墜入魔術中)。此外,弟弟之恨哥哥、小姑之恨嫂子,家庭中之恨多矣。我不是說人類的心理在家庭中沒有愛,我是說,愛之外,還有這些下意識的心理,所以父子兄弟間的關係,在文明社會中並不是一個直線形。

(八)青年人恨老年人。這個,在歷史上,在現在,都是尋常的。匈奴人和中國四圍的野蠻人,常常「貴壯賤老」,現在的美國人下一代看不起上一代。(參看The American People, By Geoffrey Gorer)都是很好的例子。

  以上的例子,千變萬化,各種各樣,舉不勝舉,說不勝說。了解心理的,知道我並不是在此地瞎說,善讀大小說家的作品的,更當知道我這話有據。世界共產主義自己雖是一個變態心理,但對於別人的心理卻很肯用工夫推求,不憑主觀,他就憑藉這個心理了解,發揮人的下意識,揭起了暴亂的高潮。他把這種的動力,偏偏不叫心理煽動,偏偏叫做階級鬥爭,這是騙人的,但正也是有效的。

  天真的美國人,只了解他們國人的心理,不了解別的國人的心理。所以雖然出了世界極出名的大心理學家很多,從Wm.James到J. B. Watson,對付共產黨手足無所措。五年前,幾個美國官員在重慶和我討論美國何以有共產黨,我說了這一套,他們似懂不懂的,其中之一現在便是對華政策執行者之一人,這樣他當然不了解中國共產黨如何滋長。

  所以共產主義在中國,在殖民地,次殖民地,乃至在美國,所以能劇烈迅速推銷他的假牌貨色者,因為是一個心理鬥爭,由心理了解而造成的心理鬥爭,由心理鬥爭而作成的政治鬥爭,這並不是一個階級鬥爭。照馬克斯的解釋,階級鬥爭必發生在無產階級,現在並不如此。照這階級鬥爭的含義,應該是階級與階級之間鬥爭,現在卻是一個階級中少數人向多數鬥爭,一個家庭中,一個機關中,亦復如此。可見階級鬥爭是一種說法而已,心理鬥爭乃是他真正的武器。(未完)

(218) 胡適:《自由中國》宗旨、發刊詞

《自由中國》第1卷第1期,
台北:自由中國社
中華民國38年(1949)11月20日

《自由中國》介紹: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十日,胡適與雷震在台北創辦《自由中國》半月刊。內容包括言論自由、地方自治、司法獨立、反對問題等。鼓吹自由主義精神,開啓台灣文化界反抗威權主義的先河,也成為台灣民主運動的先鋒。《自由中國》是一本以反對共產黨獨裁專制,在中華民國自由地區擴展民主自由空間為宗旨的政治刊物,亦是台灣最具代表性的自由主義刊物。


「自由中國」的宗旨
我們在今天,眼看見共產黨的武力踏到的地方,立刻就罩下了一層十分嚴密的鐵幕,在那鐵幕底下,報紙完全沒有新聞,言論完全失去自由,其他的人民基本自由更無法存在。這是古代專制帝皇不敢行的最漠底的愚民政治,這正是國際共產主義有計畫的鐵幕恐怖。我們實在不能坐視這種可怕的鐵幕普遍到全中國。因此,我們發起的這個結合,作為「自由中國」運動的一個起點。

我們的宗旨,就是我們想要做的工作,有這些:

第一、我們要向全國國民宣傳自由與民主的真實價值,並且要督促政府(各級的政府),切實改革政治經濟,努力建立自由民主的社會。
第二,我們要支持並督促政府用種種力量抵抗共產黨鐵幕之下剝奪一切自由的極權政治,不讓他擴張他的勢力範圍。
第三、我們要盡我們的努力,援助淪陷區的同胞,幫助他們早日恢復自由。
第四、我們的最後目標是要使整個中華民國成為自由的中國


發刋詞
在這個時候,我們用「自由中國」這個名字出版一種刊物,讀者顧名思義,當可油然而生同情心。但為鄭重起見,我們謹把我們的旨趣,簡單的述於卷首。

「自由中國」,是我們現在中華民國的同胞無論在理論上或在實際上所應當以為政治生活的目的的。一個民族生活在現在世界上,如果沒有較合理的政治生活,便不能有其他的好生活:如果沒有一個自由的國家能夠保證他們的自由和安全,他們必不能有一個合理的政治生活,他們必不能在人類進步上有什麼頁獻。

一個自由的國家,和無政府的社會不同:無政府的社會,只能由混亂而趨於毀敗,必難給予人民以一個好生活。一個自由的國家,和極權的國家不同:一個極權的國家,非特不能給人民以自由,並且也不能給人民以安全。一個自由的國家,更不能做任何其他國家的附庸。   而我們現在的中華民國,一大半土地現為共產黨軍隊所佔領,一大半同胞已喘息於共產黨的恐佈中。他們非特沒有自由和安全可言,他們簡直沒有國家可言。

共產主義的政府,和法西斯主義的政府,具現代極權政治兩種不同的形式。在這種政治下人民不能有真正的自由和安全,這是極權政治的理論和事實所必使然的。最壞的是,這種政府的主持者,為領袖慾所驅使,完全拘牽於這種政治的形式,更沒有機會想到人民實際的利益。他們看人民和器機一般:無論什麼無人性的殘忍事情,他們都做的出來。結果,人民所受的痛苦,便不是常識所可臆度的了。

共產黨兵力所到的地方,即蘇俄勢力所到的地方。在中共諸人,固然以為大功將成,不久便可以向莫斯科獻捷了。而自中華民國人民的立場言,則萬一中共竟席捲中國,則從此以後,中華民國的同胞,將都淪為蘇俄的奴隸﹔非特成為沒有自由的人民,並且成為沒有國家的人民。

我們並不反對世界各民族在自由和平等的原則下,成為一家的主張,但我們反對帝國主義,反對陰謀,反對極權,反對殘暴。蘇俄帝國主義者的統治中國,我們同胞所受的痛苦,必不是過去在任何暴君壓制下的痛苦所可比擬,在任何外族管轄下的痛苦所可彷彿。三百年前,幾個無賴的斯拉夫人開始越過烏拉山,遂啟沙皇東侵的野心。從此以後,俄人便沒有一天不想染指於中華國土。現在蘇俄的統治者,完全承襲沙皇的傳統,而又加強奸詐詭譎的技術。百年以前,林則徐說過:「為中國患者﹑其俄羅斯乎!」在現在講起來,俄羅斯不只是中國的「患」:實在,在現在世界上,為永久和平的障礙的,只有一個俄羅斯﹗蘇俄如不改變他的政治方式,不改變他的政治手段,世界將永遠沒有和平的一天:蘇俄如併吞世界,此界便變成黑暗時代,全世界上的人民,除卻蘇俄統治階級以外,亦必沒有快樂的一天。

這是我們反共抗俄的極明顯而不可易的理由。我們若不認識這一點道理,不是大愚,便是大惑。我們如認識這一點道理而不去想法阻止蘇俄的侵略和中共的暴行,不是頑夫便是懦夫。   

「自由中國」這個刊物,正是要闡明蘇俄對於世界──尤其是對於中國──的禍害,和中共對於國家和人民的罪惡。我們並要討論如何阻止這個禍害,如何洗滌這些罪惡。這個刊物所發表的文字,本著思想自由的原則,意見不必盡同,但棄黑暗而趨光明,斥極權而信民主,求國家民族的自由,求世界的和平,則是大家共同的主張。我們說話的態度,可在下列少數誡條中看出:

一、不作無聊的悲觀。歷史的路程,雖然有迂迥曲折,而大流所歸,都是表明人類是趨向開明的。現在蘇俄的行為,不過歷史人類進程的逆流之一;當然,他的範圍和力量比任何過去人類進程的逆流都要大。但我們相信,人類行為的總結總甚趨向於善的。我國二千年前儒家的大師荀況有言:「狂生者,不須時而落。」當代英國大哲學家羅素亦以為「狂妄者定必失敗」。在一方面講,這種逆流的範圍和力量愈大,我們要挽正他當然更要費勁:在另一方面講,我們在這個時代,我們為善的機會亦最多而最大。況且「歷史是在我們這邊的」!我們並且相信,中華民國的人民,受了數千年善良文化的陶冶,善的力量,比惡的力量多。一旦明瞭中共主張的錯誤,中共宣傳的虛偽,定必毅然決然,衝破中共的蒙蔽。所以現在的時局,雖是陰霾,但我們總有見到光明的一天,不必作無聊的悲觀

二、不作下流的漫罵。「政者,正也」。我們在買家和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頭,出版這個刊物,我們最大的目的,是要把我們平易而正確的見解,仔仔細細的告訴我們的同胞。我們居心當然要「出於正」,我們在說話上邊亦不可不「出於正」。所以我們屏除一切下流的漫罵。我們說話的對像,當然包括被中共宣傳所麻醉的同胞。但是這些人裏面,我們也相信儘有許多可與為善的人,這班可與為善的人我們只要好好提醒他們,便可恍然大悟,棄邪歸正,用不著罵:至於不可與為善的人,終身不靈,罵有什麼用處?

三、不歪曲事實。我們如果述說事實以作例證時,無論是歷史上的事實或現在的事實,我們都求十分的正確。我們決不為一時說話的便利而歪曲事實。我們相信﹕正確的判斷,須基於正確的事實。我們所要向世人傳達的,決不是花言巧語,而是正確的判斷;所以我們萬不可歪曲事實。我們述說自由中國地域中的情形,我們固然絲毫不加粉飾;我們講到中共區內的狀況,我們亦必儘量求其實在。真實是我們生活的一種目的,亦是我們這個刊物的一種目的。

四、不顧小己的利害。我們以最誠摯的心腸向世人說話﹔我們說話的目的,決不是為一黨一派的利益。我們所要申明的是人道和正義﹔我們為世界的永久和平而說話,為同胞的自由和安全而說話。在這個時候,我們有應當說的話,如果因為有所顧忌而不說,或隱約模稜的說,都犯著『見義不為』的過失。我們所要仔細辨別的,是我們說話對社會的影響,而不是對一己的利害。我們的話如果有幾分好處,如果可以導人為善,則無論對我們自身有什麼危險,都是值得我們去說的。

最後,我們可以說:我們的態度是積極的而不是消極的;我們主張一切合理的改革,以求對於人民生活有實際的利益和進步。我們非特要堅守現在仍是自由的國土,我們也要竭力抵抗蘇俄侵略中國的暴力。不與共產黨的極權政治,仍在中華國土立足。我們希望用這種態度和主張博得全國同胞的贊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