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祖手記》重印：上世紀鹹書大解放
《E週刊》，約2016年4月5日，頁27-31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香港文壇盛極一時，當時有位作家叫楊天成，知名度可以和金庸分庭抗禮，他寫的不是甚麼大作，而是鹹濕通俗小說。
〈二世祖手記〉是他的代表作，以「二世祖」的身份論盡玩弄女性的經歷，五花八門的尋歡「窿路」，名流藝人的風流秘聞，絕對是引人入「性」，是當年香港平民的集體回憶。近日，有文化人便計劃將這本「手記」重印，希望保留這闋香港本土文化。
要解讀〈二世祖手記〉，我們找到穿梭歡場的文字工作者沈西城，以及《蘋果日報》前總編輯兼收藏家鄭明仁。兩個大男人，為了這本昔日鹹書，講到欲罷不能。
相約在咖啡室會面，鄭明仁小心翼翼地從膠袋中拿出共30冊的《二世祖手記》，坐在旁邊的沈西城引頸以待。二人之後隨手拿起其中幾本，翻來翻去。
「你聽我講。」沈西城以他最常用的口頭禪作為開場白。「《二世祖手記》絕對係經典之作。」他說，五、六十年代流行三、四毫子小說，這些書不會在大書店出現，一般在書報攤售賣，寫的多為言情小說、情色小說一類的通俗內容。
《二世祖手記》雖屬此類型小說，但定價絕非三、四毫，而是一元七角，可見其江湖地位。「當時一碗雲吞麵先三毫子，個七一本嘅小說，實在係貴書。」貴還貴，但該書實在暢銷，「一出就賣晒，一出就賣晒，係好多人睇好多人買。」沈西城說，其實不是人人都負擔得起書價，所以夾錢買書、租書傳聞之風甚盛。
色情文學 校園禁書
當時《二世祖手記》可說是校園禁書，同學們看的時候要收埋在枱底看。沈西城回想起50年前看這本書的情景時，仍然津津樂道。時至今日，該書仍是收藏家的恩物，亦是不少長者的「集體回憶」。鄭明仁說：「我有一位舊同學由外國返嚟，佢特意託書店老闆幫佢搵一本《二世祖手記》，個老闆最後搵我讓一本散本俾佢，佢開心到不得了！」
鄭明仁以「宗師」來形容《二世祖手記》的作者楊天成，說楊是一名多產作家。「佢嘅書唔可以話色情文學，描述性愛場面係點到即止。」鄭續道：「佢將時事、秘聞放喺小說入面，講出社會百態。」
事實上當時比《二世祖手記》更鹹的小說「大有書在」，例如夏飛《桃色獵艷》、《滾的世界》等一系列作品；反而《二世祖手記》在描述性愛場面時，只是三言兩語輕輕帶過。楊天成作品成功之處，是將時人時事寫入書中，令人相信「二世祖」所爆的內容絕非「吹水」。「例如喺1963年出版嘅早期作品中，就描述過1962年中國逃亡潮，寫《新報》派麵包俾中國難民，擺明係擦老細鞋。」鄭明仁說。
夾雜時事議題
楊天成喜歡在小說內滲入時局議題，例如在第8期一開首，便講到右派電影公司電懋的創辦人陸運濤在台灣墜機身亡一事，認為事因有可疑，不排除是政治謀殺的可能。不過這些都是輕輕一提，轉眼間「二世祖」又會將話題轉到「玩女」之上。
另外，楊天成也常常將一些名流藝人的秘聞，以暗喻姓名的方式注入小說內，例如以「隱晦」喻明星張揚，「黑水」喻女星白冰，二人曾合演電影《落馬湖》。
楊天成可說是個謎一般的作家。在世的文字工作者，對這個當年叱吒一時的作家所知並不多，舊報紙翻了又翻，只找到在1969年一些關於楊逝世的新聞。唯一肯定的，是楊先生本身是一名體育記者兼小說作家。
據了解，楊天成原名楊世英，1919年在內地出生，是江蘇人。曾在《武漢日報》當採訪主任，1949年來港，先在《小姐日報》當記者，及後轉為體育記者。他在小說方面的成就，絕對比他記者的成就大，他的成名作是《難兄難弟》，1960年胡楓和謝賢主演的同名電影也以此為藍本。其他作品還有《太太的情人》、《五月的紅唇》、《租妻記》等，其中《租妻記》被邵氏拍成電影《夏日的玫瑰》。
楊天成豪爽風流
目前已經找不到楊天成的半張相片，但據老作家形容。楊天成是一個體重達180磅的大肥佬，這和《二世祖手記》故事的主人翁陳洪非常相近。
書中的陳洪，是個又肥又矮但有錢的二世祖，自然不悉「兩餐」，現實中的楊天成想也差不多。據聞楊愛飲愛吃、吃出副肥身材；他為人甚豪爽，千元名錶贈佳人視為等閒。鄭明仁引述朋友說，楊有日到報館「預支」稿費，朋友為他擔傘，他一打賞就是十元，「他可能喺冇錢要同報館借，但咁都仲要講『派頭』。」
楊天成本人有多風流不得而知，但有傳他在內地已有四位太太，隻身來港後再娶兩個。電影中的江南才子唐伯虎得9位嬌妻羨煞旁人，楊天成一生艷福無邊，據聞除了正室，女友亦多不勝數，得到的稿費，多由女伴領錢，可見楊的「使費」實在不少。
楊臨終時遭遇也和唐伯虎有點類似。史書中的唐伯虎，死時只有一女相伴，而楊天成1969年癌病去世時，身旁卻一個女伴也沒有，身後事也只能由行家朋友處理。
本土派作家風行香江
楊天成可說是五、六十年代香港文壇的風雲人物。因應時局，當時的香港文壇分為三大流派，分別為傳統的左派、右派和本土派。而本土派又分為「通俗」和「青年文社」兩系，格局和當今香港的時局相當類似。
「傳統右派嘅錢係來自美國資助，例如《中國學生周報》咁。友聯出版社係主力，我哋個個都係飲友聯奶水大。」鄭明仁說，左派則是中共背後支持，但是不成氣候。反而文壇另一勢力本土派更具影響力。楊天成、傑克等等的通俗本土派和青年文社系的作家分庭抗禮。
至於通俗小說之父，則為《新報》創辦人羅斌莫屬。當年報章興起連載小說，《新報》每日都會連載各式各類小說，當中包括有言情、艷情、武俠和推理小說等等，楊天成固然是旗下炙手可熱的作家，倪匡、亦舒和依達也是其一手發掘。
大班欲重印 保存香港記憶
經歷半世紀風霜，《二世祖手記》的足跡似被時間慢慢洗刷消晦。然而仍有人不甘此本土文化就此消逝，率先引入《花花公子》(Playboy)雜誌中文版的「大班」鄭經翰，近日計劃將《二世祖手記》重新發行。
鄭經翰說，他也是《二手祖手記》fans，所以希望將這本曾膾炙人口的小說重新印行，留存下來。他計劃邀請資深文字工作者，為該書內容作一些導讀，期望新一代的讀者了解當時文化。
鄭表示，此舉和當前本土意識抬頭沒有半點關係，純粹是懷舊。至於該書的版權問題，他表示會和律師研究，先了解作者死後50年的版權是否仍然有效，抑或有公司已購入版權，再行解決。
談性事 既樂且淫
《二世祖手記》在1963年起由金剛出版社出版，環球出版社發行，是當時得令的通俗小說，最初在《新報》連載。依沈西城所言，該書銷量曾打敗過同時期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是一時佳話。該書的主角陳洪，是一名又好色又矮但有錢的「二世祖」，其手記所寫的，就是他尋歡「玩女」的「經歷」。一百大元和「香港小姐」度一夕春宵，和靚女大談白種人、中國人和黑人牀上表現的分野，爆歡場女子喜歡找菲律賓男妓；神奇的「印度神丹」（不是電影《九品芝麻官》那一粒）只要放入口中，就能戰力大增，一吐出來便「排洩」。《二世祖手記》充斥着當時被視為「下流」的內容，楊天成在書中大談當時絕對不能「放上枱面」的性事。
通俗小說有價有市
通知小說在過去甚不環保，屬於「即看即棄」一類，但經過半世紀之後，此類書變成了寶，可說一冊難求。拍賣行負責人直言，目前通俗小說的拍賣價仍未有標準，但卻甚有生命力，有價有市。
普藝拍賣有限公司負責人莊先生說，舊小說可說是搶手貨，以一套三十冊的《二世祖手記》為例，便曾以8000元賣出，即原價的160倍，以印刷品來說，算是「相當滿意」的價錢。
他又指，通俗小說當年雖印量甚高，但現在卻由刊物變成「罕物」，每次拍賣，都是搶手貨。「如果有質素的（小說），又撞到買家，個價可以好高。」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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