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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2月8日星期日

鄭立:遊客認知不能充當地方評價

面書帖文,pttchenglap
2024年12月8日

(編按:台灣網紅八炯在Youtube發佈影片揭露台灣人被中共統戰部收買宣揚中国先進台灣落後論,故有此帖)

我自己年輕時在大陸工作,我並沒有因為這樣而有甚麼很大的變化,跟現在那些動不動就覺得想法完全翻過來的網紅是不一樣的。

他們為何會覺得完全翻過來呢?如果你看他們的發言,就說去到中國才知道「中國很繁榮,不落後不貧窮」之類,那就是說,他們在去中國之前,曾經以為過中國很落後很貧窮。去到看到錦衣玉食,高樓大廈,各種好玩的,就覺得自己昨非今是,然後開始到處宣揚自己的驚天大發現。

我想我之所以沒有任何改變,是因為我我的出身比較差,這些網紅們的出身大部份都比我好。所以他們既用物質去衡量別人,也崇拜比自己強的物質。

但我在香港也不富有,所以一開始也不會覺得大陸貧窮,有些朋友天天跟我說大陸有多好,是因為他們都是開車的傢伙,離開車站就開車出去,然反看到那花花世界。

我知道大陸很繁榮很多地方很富有,但我是步行者,走出車站第一件事一定是超過一百個乞丐圍上來,而我也沒有錢給他們。然後我去到工作的地點,是某個當地有錢少爺開的企業,建築物非常氣派豪華,天天也有好的吃,酒水隨便喝,而這兩個景像相距不夠一公里。

然後我在想,香港跟大陸,是差不多的,一樣都是一邊是出身好的富人,一邊是斷手斷腳獵食遊客的乞丐。既然一開始就沒有錯誤的認知,就不會說甚麼去了大陸整個人都變了,大陸的社會跟我認知是一樣的,是一個不公平,貧富差距大,出身決定很多事的社會,跟香港一樣。有特別發達嗎?沒有,有特別繁榮嗎?沒有,有特別貧窮嗎?沒有。

那有特別落後嗎?看你看哪裡,雖然我在大陸工作時,停電也是常見的事情,但這不是重點。任何一個不平等的社會,先進的地方都很先進,落後的地方都很落後,你去貧窮的國家都一定有富人區以及遊客區這種光鮮亮麗的地方。

然後你要判斷一個社會的落後程度,在別人招待你的地方去觀察是浪費時間,你只能去哪邊那些當地人都叫你不要接近的地方,那麼大陸的乞丐,斷手斷腳的,偷錢的(例如用筷子去偷銀包),搶劫的,然後再看警察怎樣對待他們,或者有沒有警察,你才知道一個地方甚麼在落後。

我不喜歡那些消費,除非僱主帶我去,基本上不去娛樂場所,我下班或假期時,我就是在各處步行,看看一些我平時不會去的地方,吃吃當地的便宜食物,看看那個地方真正的面貌。我去到哪裡都是這樣做的。

那香港比大陸好的地方是有的,不是甚麼法治,而是治安,其實大陸的警察大多很親切,甚至比香港警察更親切,只是流動人口太多了,很多事情是控制不了。另一點是交通,在大陸你遇到倒頭車或者完全無視行人安全的車,比香港多得多,然後你想到臺灣?對,臺灣也是這方面落後,比大陸稍為好一點但好不了很多。

另一點是食的東西,我經常吃一些只賣一兩人民幣的東西,那些民工都吃的餐點,我常發覺裡面有沙子,鐵釘,牙簽,或者各種不應該在便當中出現的東西。通常不太衛生,畢竟你看那個在煮的人就知道。

只是落後也真的不關你事,而是當地人的事,你又不是去當地當乞丐,關你甚麼事呢?你要解決或理會當地貧民的問題嗎?跟你沒有關係,你是當地的國民,才跟你有關係,甚至國民也沒關係,別人的事跟你何干?乞丐中也多是王八蛋與騙子,他們是當地政府的問題,而你只是個他媽的外人。

但如果你一直跟官商貴人混在一起,你一直受到別人的招待,你一直在那些吃喝玩樂的地方待,你甚麼鬼都不會看到,都是吃宴會,按摩,俱樂部,酒吧(我認暃了一個傢伙天天說自己祖先來自西伯利亞),溫泉療館,夜場,KTV,這些東西你在臺北在香港在大陸都差不多,一樣是很豪華的。然後大陸因為地方大,比較不會被法規限制,就會有更多別的地方因為法律而沒有或成本高的玩意。如果拿一堆錢去玩,那真的很好玩。

去一個地方旅遊,跟去一個地方討生活,跟去一個地方長居,跟成為當地的居民,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如果你是拿著很多錢全世界去,那你去到哪都可以弄到好東西,你要感受一個地方,最好就是不拿錢去,然後在當地賺錢當地生存,然後你才可能對那地方有一個比較有意義的評價。

所以那些去吃喝玩樂的網紅,在我眼中看就是甚麼鬼都不懂,出身好的孩子,厭倦了活太爽的臺灣,稍為去一下別的地方玩一下新鮮的玩意就扯一堆廢話。

當遊客過得爽,很理所當然,你去哪裡都一定過得爽,不然你去旅遊幹嗎,但是我不會以我當遊客的感受,去論斷哪裡比較好。我在別人的地方是遊客,在自己的地方不是遊客,當我年輕強大富有時,當遊客甚麼都好,但自身國家的政治與政府問題,講的是大家衰弱貧窮時的問題。那有再多的玩意,再豪華的地區,再繁榮的花花世界,都跟你再也沒有關係,跟你有關係的是那地方有沒有撞死你的交通,可承擔的醫療,以及安全與收入。

2024年11月11日星期一

【中英對照】保羅葛拉漢:會寫與不會寫的人

Paul Graham:Writes and Write-Nots
www.paulgraham.com
《會寫與不會寫的人》
Fox Hsio中譯
2024年10月

I'm usually reluctant to make predictions about technology, but I feel fairly confident about this one: in a couple decades there won't be many people who can write.

我通常不願對科技發展做出預測,但對這一點我相當有信心:在二十年後,能夠寫作的人將會大幅減少。

One of the strangest things you learn if you're a writer is how many people have trouble writing. Doctors know how many people have a mole they're worried about; people who are good at setting up computers know how many people aren't; writers know how many people need help writing.

身為寫作者,你會發現一件最令人訝異的事:有太多人在寫作上有困難。就像醫生知道有多少人為痣所困擾,擅長設定電腦的人知道有多少人不會操作電腦一樣,寫作者也清楚有多少人需要寫作方面的協助。

The reason so many people have trouble writing is that it's fundamentally difficult. To write well you have to think clearly, and thinking clearly is hard.

這麼多人在寫作上有困難的原因在於寫作本質上就很困難。要寫得好,你必須思考清晰,而清晰思考是件難事。


And yet writing pervades many jobs, and the more prestigious the job, the more writing it tends to require.

然而,寫作卻普遍存在於許多工作中,而且工作職位越高,往往需要的寫作能力越強。

These two powerful opposing forces, the pervasive expectation of writing and the irreducible difficulty of doing it, create enormous pressure. This is why eminent professors often turn out to have resorted to plagiarism. The most striking thing to me about these cases is the pettiness of the thefts. The stuff they steal is usually the most mundane boilerplate — the sort of thing that anyone who was even halfway decent at writing could turn out with no effort at all. Which means they're not even halfway decent at writing.

這兩股強大的對立力量——普遍存在的寫作要求與寫作本身無可避免的困難度——造成了巨大的壓力。這就是為什麼有時會發現知名教授淪為抄襲的原因。最令我震驚的是,這些抄襲案件往往都是在偷取最平凡無奇的套話——那種只要稍微會寫作的人都能輕易寫出的內容。這意味著他們連基本的寫作能力都不具備。

Till recently there was no convenient escape valve for the pressure created by these opposing forces. You could pay someone to write for you, like JFK, or plagiarize, like MLK, but if you couldn't buy or steal words, you had to write them yourself. And as a result nearly everyone who was expected to write had to learn how.

直到最近,這些對立力量所造成的壓力都找不到便利的宣洩出口。你可以像甘迺迪那樣付錢請人代寫,或是像馬丁.路德.金恩那樣抄襲,但如果你既買不到文字又無法竊取文字,就只能自己動手寫。因此,幾乎所有被期待要會寫作的人都必須學會寫作。

Not anymore. AI has blown this world open. Almost all pressure to write has dissipated. You can have AI do it for you, both in school and at work.

但現在不同了。人工智慧已經徹底改變了這個世界。幾乎所有寫作的壓力都消散了。無論在學校還是工作中,你都可以讓AI替你寫作。

The result will be a world divided into writes and write-nots. There will still be some people who can write. Some of us like it. But the middle ground between those who are good at writing and those who can't write at all will disappear. Instead of good writers, ok writers, and people who can't write, there will just be good writers and people who can't write.

結果將會是一個分成會寫與不會寫的世界。仍然會有一些人懂得寫作,因為我們中有些人喜歡寫作。但在寫作好手和完全不會寫作的人之間的中間地帶將會消失。未來將不再有優秀作者、普通作者和不會寫作的人之分,只會有優秀作者和不會寫作的人。

Is that so bad? Isn't it common for skills to disappear when technology makes them obsolete? There aren't many blacksmiths left, and it doesn't seem to be a problem.

這樣真的很糟嗎?當科技使某些技能過時,這些技能消失不是很常見的事嗎?現在已經沒有多少鐵匠了,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問題。

Yes, it's bad. The reason is something I mentioned earlier: writing is thinking. In fact there's a kind of thinking that can only be done by writing. You can't make this point better than Leslie Lamport did:

是的,這很糟。原因就是我先前提到的:寫作就是思考。事實上,有些思考只能通過寫作來完成。這一點沒有人比萊斯利.蘭波特說得更好:
If you're thinking without writing, you only think you're thinking.
如果你不寫作就思考,你只是以為自己在思考
So a world divided into writes and write-nots is more dangerous than it sounds. It will be a world of thinks and think-nots. I know which half I want to be in, and I bet you do too.

所以一個分成會寫與不會寫的世界比表面上聽起來更危險。這將會是一個能思考與不能思考的世界。我知道我想屬於哪一半,我猜你也是。

This situation is not unprecedented. In preindustrial times most people's jobs made them strong. Now if you want to be strong, you work out. So there are still strong people, but only those who choose to be.

這種情況並非前所未見。在工業化之前,大多數人的工作都讓他們保持強壯。現在如果你想保持強壯,就得去健身。所以現在仍然有強壯的人,但只有那些選擇要變強的人才會強壯。

It will be the same with writing. There will still be smart people, but only those who choose to be.

寫作也將會是相同的情況。仍然會有聰明的人,但只有那些選擇要變聰明的人才會聰明。

【網友討論】
張權
在職場上,能夠清晰有條理的記錄事實,傳遞訊息,以及利用文字來推理,並寫下推理過程跟結論是什麼的人,並不多見。
很多人直接用語音辨識來寫作,但是那跟經過思考後一字一句寫出來的文章,截然不同。

YaJing Liu
認真說,長大之後才意識到寫作確實是能力。從自己的孩子身上也確實看到,甚至跟閱讀喜好沒有因果。小時候一直以為寫作就是我手寫我口(心)每個人都可以吧?又不像畫畫,那才厲害。
但後來知道,寫得好的真的鳳毛麟角。
#只有選擇要變聰明的人才會聰明
這句真好。

弱受
身為一個有在寫作習慣的前業餘創作者 我沒有很同意paul graham的想法,但他確實是一個很聰明的人;首先他說“不寫作的思考不是思考,而是自以為在思考”此處有個問題是他是如何定義思考,因為思考的人必定會有一個正處於在思考的對象,無論是正在寫作的人還是正在日常行動的人,我覺得人其實無時無刻在思考,而思考出來的事物總是會被聰明的人評斷出其價值,因此才會產生這個是偉大的思考、那個是無用的笨蛋思考,但思考的本質應該就只是思考本身,而根據思考過程中的邏輯論斷應該是我們接觸的環境資訊(數據)後產生梳理後的結果,因此我覺得不寫作的人並不是不是思考或自以為有在思考,而是在某些聰明人的自定義標準上不符合他所自認的思考罷了,思考從來只是一種大腦狀態,而狀態的本質外可能會有很多屬性附加,但並不是狀態真正的常數。🤔

2024年11月10日星期日

鄭立: 因為相信社會主義,最後成為了資本家?

[社會觀測#455] 
因為相信社會主義,最後成為了資本家?
2024年11月10日

在十多年前,我跟一個芬蘭朋友走過了香港的公共屋邨,我問他在歐洲有沒有類似的東西?他說有,這看起來就非常像共產主義國家,共產主義國家的人住的就是類似的集體住宅。這令我有點詫異,因為我沒想到自己的生活離共產主義那麼接近,畢竟在年輕的我認知中,香港這個地方應該就是共產主義的另一極端。

我就在圖書館找相關的著作,不論是香港歷史以及共產主義國家的歷史,才察覺到共產主義也不是真的如想像失敗。共產主義國家並沒有成功,但改善全世界窮人生活這點,卻是有做到了。不論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不論東方還是西方,都是從理想走向務實。

而務實者的做法都是趨同的,資本主義國家也向無產階級提供廉價租住的房屋,免費的教育與醫療,健康的飲水與食物,只是他們不承認這是共產主義,而稱之為人權保障與社會福利;而社會主義國家也搞改革開放,基本上就是自由化經濟也有一定的私有產權,他們也不認為這是資本主義,而稱之為有社會主義特色的市場經濟,意識形態表現在名字的選擇上。而香港推行這一切的就是總督麥里浩,而我們這世代的窮人算是受惠者,八十年代的公屋階層雖然貧窮,但整體而言生活還是健康的。

從結果看,今天的窮人,吃得不健康,但飽是沒有問題的,又甜又辣又咸的廉價美食會令人生病,但是不會令人餓死而且也算很好吃;劏房以現代人的角度看雖然是惡劣狹窄的環境,但其實已比上世紀的籠屋有改善,至少馬桶是獨立,而且水電供應也是有的;窮人基本上已沒有了文盲,大家都有機會讀書識字;大家還是不想上班,上班還是會死人,但工作環境的不人道與危險情況也改善了。最重要的是,他可行而且持久。

這當然不是甚麼共產主義天堂,但也並非資本主義地獄,我們最終去到了一個兩者之間的位置。這個位置談不上很滿意,但是足夠讓你覺得應該保留下來,而不是發動革命拿去賭掉。

這就滿意了?是否不能更進步呢?這世界總是有比你更左的人,想要推動更左的政策,在早期中國吃飯不用錢的人民公社,某些國家大幅擴張公務員編制想搞全民就業,委內瑞拉或者希臘的各種優厚的福利政策,或者較近期全民無條件收入,這些嘗試的結果多數是被現實資源限制迎頭痛擊,以財政崩潰告終。有些則勉強可行,例如臺灣的全民健保,不過他還是有代價的。就像摩爾定律慢慢失效一樣,這世上所有事情都會有一個瓶頸點,事情發展到至八成前都是順利的。但去到八成走到九成,九成走到十成時,成本與風險與失敗率就會暴增。

這解釋了為何老左翼的處境困難,而被新左翼取代的原因。

今天當老左翼是吃力不討好的,你可能會覺得,這有甚麼難呢?不就高叫提升基本工資,控制物價,減租,全民退休保障,增加所有福利之類嗎,很多政客都這樣做,為何二十世紀就可以這樣做可行。這是因為教育程度的整體提升,以及資訊的流動,加上對股市的接觸,使更多人在經濟上多了一些理解。比較聰明或者有知識的人增加了,而在他們眼中,那種包牌式福利政客不是白痴就是不負責任。

粗糙而不負責任的左翼思想,雖然還是可以拐到一群大學生或者社會新鮮人,但是老齡化的社會中,中年人的數量明顯更多,有知識的中年人不吃這一套,沒知識的中年人則沒空理你。其實只要社會去不到需要無產階級革命時,老左翼在現實複雜的經濟體系中,能做的東西其實非常少。老左翼變成一群對大部份人都沒用,甚至沒有存在感的人。但更差的是不切實際的象牙塔學者,提出脫離現實的經濟政策,不僅不會改善窮人的生活甚至會導致經濟崩潰而所有人變窮。

要改善窮人的生活,靠的不是各種左翼經典,不是馬克思主義,因為這些東西都不教你怎樣創造更多財富,或者解決窮人的生活困境。

他們只會讓你得出「政府要負責」的結論,這個結論又只有三個結果,第一是既然政府要負責,而政府不夠負責,那唯有我當政府,而變成要奪權;但奪權成功後,我就是政府了,我當然要負責,可是我卻沒有辦法無中生有出房屋,食物,醫療來,這政府需要更多錢才能夠「負責」,結果就是產生了橫征暴斂去負責卻永遠不能滿足的大政府;第三個是,政府要負責,但政府不會負責,我又不想當政府,那就變成永遠在場外叫的喪家之犬。真的得到權力了,最後你能做出來的,也只有殺雞取卵式的分配,在分配的過程中摧毀了生產力,最後坐吃山空。

把問題丟給政府往往只有惡果,你需要的反而是各種創造財富的知識,管理財富的知識,經濟的知識,科技的知識。你必須理解像貨幣,金融,生產力,物價,商業的相互關係。但去到這地步,你還是「左翼」嗎?應該說,作為老左翼或者曾經是左翼的你,立即就會意識到你的立場已經越來越接近資本家了。所以你才會見到一大堆講「三十歲之前不信共產主義是沒良心」之類的人,是不是三十歲之前一定要信共產主義我不清楚,但是明顯地,他們選擇了實務。

當新左翼輕鬆多了,上面所有問題都跟你無關,把所有反對自己的人都說成是歧視或者沒有良知就夠了。

所以老左翼要不就是放棄處理經濟問題,跟隨新左翼一起起舞;不然就是選擇面對經濟問題,而成為了資本家;剩下來的生存空間很少,比方說在大學教書或者在 NGO 混個優差可以讓你扯一輩子的馬克思主義,可是一個對窮人無助反而被政府供養的馬克思主義者,本質上比較接近動物園裡養的珍禽異獸。這種拒絕面對現實經濟的人,自然也會教出一堆拒絕面對現實經濟的社會正義戰士,結果還是對社會有害的。

最後還有一種老左翼,他們直接否認共產主義失敗了,反而覺得社會主義國家最終都成功脫胎換骨,中國俄羅斯古巴都發展得很好,而變成了這些國家的吹捧者,我說的可不是臺灣,西方也有一大堆這樣的人。他們已放棄了自己解決問題,只是等待著三體人有天來解決他們的問題,等著哪天紅軍解放自己國家時當帶路黨。這種相信已沒甚麼好說了。

附圖是社會主義國家的公屋。

鄭立:當新左派的敵人,是老左派時

Chenglap 文章筆記,2024年11月7日
[社會觀測#454] 
當新左派的敵人,是老左派時

川普與共和黨贏得了美國總統的大選,原因是代表左翼的民主黨支持者投票率下降了。我們大概可以知道,離棄民主黨左翼的人,並不是甚麼社會既得利益者,甚麼白人至上主義者。反而不少都是底層的有色人種,或者女性,這些人在社會上算是無產階級,是社會正義應該要照顧的對象。可是他們對於現代的左翼政治基本上不買賬,反而投給了川普。這個情況也不僅在美國發生,在之前幾年的香港,也出現了無產階級對於左翼反感的現象(按:當時衍生「左膠」一詞去形容令人反感的左翼)。

出現這種現象,總會有知識份子來問,你們明明就是社會的受害者,你們為何不支持社會正義以及照顧弱勢的普世價值,反而走向我們的對立面呢?你是無產階級不是更應該支持我們嗎?不過知識份子或者左翼政客很少得到正確的答案,他們通常去到最後就說就是那些人也有種族歧視或者偏見之類。

但原因其實不難理解,那就是這些左翼的政策,不少都是損害弱勢基層利益的。最容易看到的就是人口政策,放任移民特別是非法移民的湧入,會對治安構成危害,而且會分薄底層的公共服務資源,例如香港的公共房屋與公立醫院,當然也會導致工作機會被搶走。當他們這樣解釋時,知識份子會批評他們這樣是民鬥民,弱弱相殘,大家都是社會弱勢為何不能包容那些跟你們一樣弱勢,甚至比你更弱勢的人呢?資源不夠,你們不是更應該團結起來,向政府爭取更多福利之類嗎?

不過這些人通常不會花時間反駁知識份子,而直接用投票的,左翼為何會被無產階級討厭?那是因為現代被稱為左翼的政客與知識份子,基本上都是「新左派」。

現代左翼政治的誕生,源自工業革命,工業革命暴增的財富,打擊了傳統的手工業與農業。原本在農村中男耕女織的農民們,在經濟上競爭不過工業生產力,而失去土地成為無產階級,變成必須去到城市中謀生的勞工,也就是現代的城市人,你我大部份都是這樣的人後代。當工人既辛苦又低薪,而且可以常發生工業意外,勞工們生活赤貧疾病,資本家與地主卻得到驚人的財富。

為何會有些人可以甚麼都不做就富裕,有些人勤勞一生卻一生所有,只剩下貧病與悲劇?無產階級對工業社會貢獻良多,卻分享不到成果。所以出現了進步的思潮,工業革命解放的生產力,應該是令人類都活得更好一點,而不是使人類活得更悲慘,社會應該變得更公平,而不是讓投胎決定一切。這孕育出十九世紀的社會主義主張,這很快就在知識份子認同,而知識份子們透過創作相關作品(例如悲慘世界),勾發讀者特別是貴婦與母親們的同情心,形成了思潮。

這啟發了勞工運動、工會、勞工權利、禁止童工、公平稅制等思潮,有溫和的改革主張,例如孫中山也同意主張向地主徵稅的喬治主義,也有更徹底的改革主張,例如「廢除私有產權」、「生產資料共享」的共產主義。十九世紀是人類開始思索社會無產階級的問題,喬治主義、共產主義、福利社會等全部都是對著同一個問題的不同答案。

這形成了近代的左翼政治,只要有工業化的社會,就會有左翼出現。當年的左翼是為無產階級爭取權益的,他們知道工人的唯一優勢就是人數,所以他們會辦罷工,搞工會,推動普選與民主化,以使勞工代表也能夠掌握權力,參選,甚至執政。左翼知識份子們則在學校裡推廣社會主義,社會正義的思想;創作者們則創作出顯示社會不公,讓人同情窮人的文學,那就是「左派」。

最終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那就是走向二十世紀建立了蘇聯,人類有了第一個共產主義國家。在蘇聯建立時,其實西方的知識份子界是非常雀躍的,又盲又聾見稱的凱倫海勒便表達了蘇聯就是人類的希望,一個建立真正公平社會,讓無產階級也能夠活得像人的嘗試。全世界的左派都希望蘇聯的成功,能令全世界的勞工解放出來。

既然生產力已足夠,理論就該能給予每一個人生存所必須的東西,即是臺灣應該很多人覺得「一人應該有一套房」,共產主義就真的以這為目標,每人都應該有衣服,有食物,有房。當然慢慢也察覺要有醫療,有妻子丈夫甚麼的,如果人類都能得到生存所需要的東西,人類就能從剝削中解放出來而不用被迫長期勞動。

社會主義成為了一時的風尚,就像麥當勞一樣,共產黨在各國都有分店,美國有共產黨,英國有共產黨,日本有共產黨,就算不是共產黨,也會標榜某種社會主義,例如大家都知道的國家社會主義黨即是納粹。無產階級勞工的貧苦是工業國家的通病,說讓勞工們有地方住,老有所養,有麵包與黃油,才能夠得到民眾的支持。在數人頭的普選與民主政治日漸普及時,社會主義的聲勢也日漸巨大,畢竟勞工與無產階級,在所有工業社會人數都是最多的。

那時候的左翼政治關注的是「改善無產階級的經濟生活」,唯一目標就是令工人們吃到飯,不用加班,以及有自己的房子。

因為提倡社會主義的是知識份子,所以各方的知識份子,都會在社會主義中混入自己關心的其他議題。例如女性主義者會混入男女平等,說這也是社會主義的一部份;然後文人與藝術家講言論自由,講創作自由,講情欲解放;維權律師則主張囚權,司法正義,甚至廢除死刑;社會的性小眾則講同性戀權利之類,就像火鍋一樣,大家在這個叫社會正義的鍋裡,放進自己喜歡的料。然後又因為團結的理由,反正我爭取工人權益你爭取同性戀權利好像礙不著我,不如團結起來增強力量,如大家所見的,左翼政治總是越來越包山包海。

但這些都只是旁枝末節,傳統的左翼運動,核心就是在於改善無產階級的權益與生活。後來爆發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然後建立了聯合國。大家都清楚戰後的貧窮與創傷只會引爆下一場戰爭,為了保住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和平,必須安撫戰後的民生以及從戰場回來的士兵。

戰爭令很多人失去家園,財富,工作,甚至永久傷殘,自由市場是絕對不可能解決這問題的。而且社會主義的蘇聯更是趁此急速擴張,一下吃掉了東歐並赤化了中國。貧窮就是共產主義的溫床,西方文明需要對抗共產主義的抗體,西方就開始以各種名目推行「不是共產主義,只是福利政策」的東西,實際上做的就是共產主義的事情,比方說建立集體公營住宅給老兵,推廣免費教育,給予大學補貼,公營醫療,大量經營廉價的公共交通,給予老人老年津貼等。

不少過往只有共產主義有的政策,現在「資本主義」政府也照樣實行,當然他們很強調這並非共產主義,因為私有產權還是得到保障的,而叫這作社會福利。各國的左派,社會主義者們,自然也樂觀其成。以公營的方式改善了無產階級的生存條件下,過去活不成的兒童們都活了下來,雖然貧窮但能健康成長,人口因此暴增。二十世紀的人口在短短幾十年增加了三倍。成為我們今天所認知的嬰兒潮世代,也就是我們現在社會的長者們。投票權被普及了,人人有飯吃了,社會也變得比以前公平了。

這樣的新時代,雖然去不到是共產主義社會,但對於剛從戰爭的恐怖中活過來的人們來說,每天有飯吃而且和平,兒童雖然貧窮但能成長,他們是可以接受的。

但知識份子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政府在主動推動各種福利時,又何須特別去支持左翼運動或社會主義呢?無產階級們忙著迎接改善了的生活,思量著賺錢與在公共房屋的新生活,就無心參加各種社會主義團體與運動。再加上蘇聯在冷戰初期侵略東歐各國,鎮壓民眾,秘密警察等事情曝光,大家對共產主義國家先是走向疑慮,然後走向恐懼,反感。共產主義漸漸被公眾視為官僚專制,暴力統治,沒有自由的代名詞,而一直是社會主義陣營的知識份子們,就變得左右為難,十分尷尬,他們為蘇聯辯護又不是,不辯護的話社會主義又會變臭,西方讓出了福利而維持更多的自由,蘇聯的專制統治令社會主義失去魅力。

也就是西方國家無產階級去到五六十年代的生活改善,令社會主義慢慢失去了市場。香港則去到六十年代暴動之後,麥里浩推廣的各種福利政策,也是同一招,所以自七十年代後香港的左翼政治也走向沉寂。

這些左翼知識份子們想要找回自己的定位,但過去那一套行不通了,但他們發現了富裕了的社會,卻出現了新一波的活動家,這些活動家跟以前的工會,無產產級勞工不一樣。他們講的不是階級政治,而是各種新的議題,之前不那麼被重視的各種雜七雜八的議題,例如種族歧視、性別平權、環境保護、墮胎、性解放、言論自由、反戰、反徵兵,甚至毒品,這些過去的小眾因為社會變得富裕,而變得聲音更大,而且裡面有更多中產階級的支持者,在六十年代的西方社會,他們的聲勢與需求已壓過了無產階級革命。

因此左翼產生了分裂,過去那個以無產階級權益,講求階級鬥爭,親近共產主義國家的左翼,堅持路線不變成為了「老左翼」,而漸漸的成為了社會上的孤島。而知識份子們大部份都離棄了這些老左翼,而將社會正義運動的主題,從「消除階級的不平等」,變成「消除族群的不平等」,也就是種族間的不平等,性別間的不平等,性取向的不平等,或者各種嗜好權利的不平等,成為了左翼運動的主軸,將各種新興的平權運動統合進左翼的旗下。

這就形成了「新左翼」,新左翼的核心成員不再是一群無產階級的老工人們,而是中產出身的嬰兒潮大學生們,這些人不是無產階級也不需要是無產階級,但因為他們有另外的弱勢身份,例如是有色人種,例如是弱勢性別,所以還是可以在站在促進平等的主攻方。這在一個無產階級開始不愁生存,而中產興起的嬰兒潮世代,大量的吸引新血,而且這些大學生們,將來又會走入教育界、金融界、媒體界、各種專業界別,成為社會中堅去散佈政治思想。

老左翼的議題例如最低工時、減低工時、勞權,或者各種社會福利,他們在新左翼中並沒有消失,但已變成了一個次要議題,賓主的關係倒轉了。

年輕而且富裕的新左翼,就因此急速成長,成為了左翼的主流。相對而言,老左翼則陷入一個很尷尬的狀態,無產階級工人們寧可去娛樂看電影打電玩都不想搞甚麼工運。冷戰後期,蘇聯走向敗局,最後共產主義陣營的崩潰,更是令老左翼希望粉碎;對於年輕人更是魅力全無,差不多完全失去了吸引新血的能力。在九十年代蘇聯解體後,新左翼就完全擊敗了老左翼,成為了左翼的代表甚至唯一的左翼,年輕的左翼差不多 99% 是新左翼。

我們今天所知的左翼,其實跟共產主義的老左翼,已經幾乎完全沒有關係了。

在九十年代末期,二十一世紀初期,是新左翼的黃金時期,那些六七十年代的大學生們不少都變成了社會上的成功人士,特別是在傳媒,學術界有很大的話語權,在他們底下學習的學生,則接受了他們的思想。社會自由富裕,大家開始講求要得到尊重,所以各種身份政治與平權都受到重視;而在繁榮經濟中活得不錯的中產們,環保,和平,自由這些保住優質生活的議題也能吸引他們。新左翼以奧巴馬選上總統,登上了頂峰,黑人總統,女性總統(按:疑指台灣總統蔡英文),人類平等的證明也是世界走向更美好的證明。

在奧巴馬第二個任期,也就是 2012 年開始,全球化隨著網絡而高速發展,這時期手機與網絡也走向成熟,但全球化產生的金錢流動,導致了這十多年來資產(即是房價,股票)價格暴升,這些事情都使無產階級們更感覺到自己階級弱勢。想想這十幾年,開始大家談的東西,開始變成成功靠父幹,人生勝利組,窮人不要生孩子,有房子的人更容易買到房子,無產的人則永遠追不上。網絡炫耀的興起,則讓更多人天天意識到這點,「無產階級」突然從一個娛樂至死的世界重新醒來。

這十幾年網絡興起與全球化,導致的人口流動,最受影響的就是各地的無產階級,各種開放政策,令他們發覺自己所在的地方更擠迫,被文化入侵,工作被搶奪,公共資源例如房屋醫療都輪候不到。使他們開始發現他們陷入了困境,更多無產階級開始留意與投入政治。

無產階級投入政治,一開始時當然也是向左翼的方向走,但當他們越接觸左翼時,卻發覺左翼基本上不處理階級問題,他們忙著他們自己各種平權議題,無產階級這樣基礎問題,卻不被重視。而且新左翼的議題與之有衝突時,永遠是新左翼議題優先的,比方說,「非法移民權利」對新左翼是人道議題,但是對於無產階級來說是資源治安問題,這兩者一旦矛盾,人道還是比較重要的,所以你最好還是包容一下非法移民,至於你的公共醫療失業住屋甚麼的,那是另一件事,你們應該自己去爭取。

結果就是,無產階級在左翼中解決不到的問題,而左翼則不斷製造新的問題去解決,比方說要讓第三性去女子更衣室之類,無產階級的事情呢?因為涉及複雜的經濟問題,解決他們的問題太難或沒興趣,他們不會碰,最多告訴你這是資本主義的錯,然後你快去打倒資本主義吧。但怎樣打倒資本主義你自己參透就好。隨著時間過去,無產階級在左翼運動中發現自己的問題對大部份知識份子來說真的不重要,在這個左翼運動中自己也不重要,這些理應成為「老左翼」的人,也沒有辦法接受那些還在自稱共產黨的明朝遺老。甚至左翼運動整體來說,是惡化自己的情況,因為非法移民,環保這些議題,往往增加基層的生存難度。畢竟很多進步議題,最後付出代價與承受風險的都是無產階級。畢竟非法移民聚居的地方,大概就是無產階級住的地方。

新左翼的議題們,對這些人來說,就是空中樓閣,本末倒置。社會地基正在腐爛,你嬴還在談上層的建築問題。

結果這群本來屬於支持老左翼的人,反而變成了新左翼的對立面,他們要的不是新的福利,而是阻止像非洲移民,環保法規,減輕法律刑罰這些新左翼議題,免得要承受這些政策帶來的代價。隨著無產階級越來越多,網絡又使他們知道這些政策對自己不利之處,結果產生了「反對新左翼」的人群,這些人就成為了各種「右派」包括川普在內的支持者,他們事實上一點都不右,反而是不再被左翼重視的無產階級們。

而這場選舉結果,就是這樣來的。其實左翼並不是沒有人發現這問錯,老左派齊澤克就不止一次批評現在的左翼運動根本走了歪道,不過齊澤克支持川普,結果就被新左翼們嘲笑否定就是了。

2024年11月1日星期五

鄭立:少子化下,年輕人也不好賺錢

鄭立文章筆記
[社會觀測#452]
2024年11月1日  

有一天跟朋友們聚餐聊天,席上有朋友在中學當教學助理,當了很多年。被另一個中年的朋友問他為何這麼久了都沒有當老師,難道你是沒有足夠的學歷嗎?事實上他是有,在這年頭有個大學學位並不是甚麼罕見的事情,可是他就是沒有機會當教師,現在一個教學助理要升職為教師很難。那我中年的朋友就疑惑,不是吧?他印象中升任教師這件事並沒有那麼難,為甚麼?

我就問他,你記得你在中學時你一班有多少人嗎?他說四十二人,我說現在已經是三十人左右。那我再問,那你記得你那時候一級有多少班嗎?答案是八班,我說現在已沒有那麼多班的學校了,很多中學一級只有四班甚至只有兩班。例子是我讀的公立中學時一級有八班,一班四十人以上,所以一級有三百餘人。但我上次去代課時一級只有五班,每班不足四十人,所以大概只有二百餘人。

香港的教師職位數量,政府是按班的數量配給的,沒記錯的話就是每三班有兩個教師。生育率下降導致了學生數量下降,學生數量下降導致了班的數量減少(而且每班還縮編了),班的數量減少導致了教師職缺減少,而且在香港當教師薪水非常好,香港一個年資很高的學位教師,薪水有二十萬臺幣以上很常見。我中學年代那些老了的教師現在很多還是在教,盡量佔著缺不會離職。

生育率低,沒有職缺給年輕人,即使有同樣的學歷與資歷,沒有相同的職缺就不會有相同的待遇。

教育界絕對是受少子化影響的重災區這很好理解,但是我接下來說,並不是只有教育界如此。我有另一個朋友從事的是出版界,說今天的出版界已經是一個夕陽行業,書的銷量不斷的下降,在八十年代,香港的漫畫可以一期賣十萬本,即使不怎麼樣的雜誌讀物,都可以賣以千計的銷量。但今天所謂的一線作家,賣的量其實就只有以前三線作家的水平,而大部份書根本就是賠錢做的,說這是因為互聯網的衝擊?但其實互聯網興盛之前,這個數字已經在衰退了,互聯網只是加速他的滅亡。

遊樂場,租書店,電玩場,桌球室,玩具店,網咖,全部九十年代至二千年左右流行的小店都走向衰落了。在九十年代的街上你能夠看到這些娛樂文化場所,大部份都消失了,全部都變成了服飾店或食肆。這當然有租金上升以及互聯網的因素,但別人走向衰落,他們走向消滅,因為他們的主顧就是年輕人,而年輕人減少了。

人小時候的志願,通常是看著當時大人的工作去羡慕的,我不少朋友都是小時候的志願,要當租書店老闆,玩具店老闆,或者當雜誌編輯甚麼的,但當他們讀完書年紀多了累積了資本與技術人脈,真的能開業時,才發覺他想做的行業已經要消失了。而這些行業的範圍很廣,從出版到電玩到教育,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但其實都是建立在年輕的血液上的。

這些行業通常牌是在六七十年代興起,然後在八九十年代走向繁榮的頂端,擁有巨大的顧客群,但去到二十一世初開始沒落,第二十個十年走向死絕。這正好對應的是嬰兒潮的人的年齡,以港漫為例在七十年代時他們就是二十歲的年輕人,可能從少看小流氓甚麼的,在八十年代時他們成為社會中堅消費力暴增,港漫就能夠賣到十萬本,雜誌之類也都大賣,電玩場也塞滿人,到處都開了租書店。

七八九十年代均沾的榮景,跟社會偏向年輕是很有關係的。

步向老年的特徵,就是對大部份東西的消費力衰減,老年人通常粗茶淡飯,畢竟身體已吃不消,還要大魚大肉煙酒不缺的理論上也不會太長命。精力減少,所以對於各種活動的興緻都不高,聲色犬馬不如躺在舒適的床上看電視或者影片,也不用常常換衣服。我少年時就照顧老人,所以我很清楚他們都在做甚麼,能夠打麻將甚麼的已經是比較有精力時候的事情,衰老到某地步,大部份時間都是睡與看老電視,電影之類,一天只吃一點青菜白飯瘦肉就夠了。

老年人消費的形態,往往是上一代的,除了一些新的需求例如生病外。他們理想的生活,就是他們年輕時的生活,比方說,他年輕時很喜歡去電視院,那他需要的就只是 netflix 上能看回他年輕時愛看的電影,一個 netlfix 就代替了戲院與租錄影帶店。而不是那些新玩意或者是新電影。用手機電腦都不用太好的,因為對他們而言就算現在很老的款式都已經足夠他們的需求了,例如我父親喜歡吃巧克力,是因為他年輕時巧克力是有點奢侈的東西,可是去到今天他只是大量生產的廉價糖果,現在的流行的高貴飲食例如日本海膽刺身,他們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因為這不存在於他們的年輕時期。

老年人不花錢嗎?老年人很花錢,但他們花的錢有一個特徵,就是都集中在貴價的東西上,例如醫療,藥物,旅遊,養生,宗教,照護,銀行,房仲,資產管理等,他們看電影也是看以前的電影就飽了。而支撐不起以前那個巨量的草根消費,而且服務提供者通常是中年的專業人士。大部份的年輕人想做能做的工作都不屬於此類。

因此這些消費通常都沒有辦法將老人的錢,老年人對年輕人的需求,往往是時薪最低的那些,例如照護,或者底層服務生,年輕人想要或善於提供的服務,老年人多數不需要。老年人的消費,不是在基層粗茶淡飯自得其樂,只買最便宜的東西。就是在上層買最貴的東西養尊處優,只買最貴的東西,中間會有一個很大的破洞。

開創型的職位,才適合令年輕人收入提高,但在老人為主的世界裡,他們需要的並非開創而是守成。守成的職位,不是非常有限,講究人脈;就是發展有限,耗時低薪的工作,例如照護。適合服務老年人的工作,通常靠的需要大量教育與家庭條件下,成就的專業技術。

一個少子化的社會,不僅不會因為勞動力下降而導致薪水上升。反而會導致年輕人的收入也下降,因為這樣的社會需要的年輕人的部份,就只有廉價勞動力的部份,或者某種極度專業的能力(例如醫生),中層的部份卻會走向萎縮。底層跟上層出現了一條明顯的鴻溝,而且主要是由某些「卡了位」的中年人佔據,就像一開始的教學助理一樣,他們還是需要底層的教學助理,但中層的教師則只有很少的流動。

結果,一個少子化的社會,也是一個年輕人會低薪的社會,錢在上層左右流動,但跟年輕人沒甚麼關係,因為這些錢是流給人脈,有地位,有經驗,有能滿足老人需求的少數人的,這正好是年輕人難以有的。

年輕人想做的工作通常是服務年輕人的,例如你想做創作者,一個年輕的創作者的作品多數是給同齡人或更低齡人看的,年輕人很難寫出老年人滿意的作品。畢竟讀者的人生經驗比你多,又有一堆他以前看過的經典作品作為濾鏡,所以年輕人創作給老人看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但服務年輕人的話,在少子化的世界,就是服務一個人數既少,消費力也有限的群體,那雖然可行但絕對較困難。其他工作也會面對這樣的問題。

年輕人賺錢難了,是因為他們服務的人少了,而且越來越大比例是要求高的老年人。

因此社會漸漸傾向更少的財富流動源自跟年輕人的互動,即服務與創造;更多的財富源自跟老人的互動,即繼承,人脈,投機與政治。但是要注意的是,那是一個封閉的系統下才成立的事情。作為一個年輕人,如果你不走出自己少子化社會的話,要留在裡面找工作,就的確是如此,上面說的全都是內需經濟。

但對於那些一開始就從海外市場賺錢的年輕人來說,就完全不受影響,既然你賺的是海外的錢,那你就不會再受限於自己社會的人口結構,如果真的想要更好的收入,把目光放在賺海外國際市場的錢就是最佳解,特別是全球最大的英語市場。那你去做創作甚麼的,該賣的就是這種市場,在萎縮的本地年輕人市場反而只是附屬於國際市場的一部份。只是很多人因為語言能力導致對外面有恐懼,所以也不願意找出去嘗試從國際賺錢的方向,而依賴本地的企業給的本地薪水,那麼大概就是死胡同了。

所以一開始就把眼光放諸四海,而不是把目光放在本地的人力銀行,應該才是未來年輕人的解。但如果在語言能力上只有中文的話,那麼這個「廣大的海外市場」,恐怕最後也只有中國大陸,如果不想在中國大陸市場發展的話,那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培養一門中文以外的外語能力似乎變成必要。

2024年10月24日星期四

鄭立論馬爾基維利三篇

面書帖文 (pttchenglap)
2024年10月24日

談論馬爾基維利,就必須也一定要理解一個基礎:那就是馬爾基維利是個甚麼人?如果不談這點的話很容易完全搞錯了馬爾基維利所有理論是為了甚麼發明的。

馬爾基維利的理論很多都像「強者理論」,也就是以大欺負的叢林法則,但馬爾基維利的理論實際上是「弱者理論」。因為他本人就不是甚麼強國人,他效忠的是一個比香港還要小得多叫作斐冷翠的小城市,他一生人注重的就是保護這個小城市不要被地緣政治所毀滅,像他在那時代的近代史中看過的一堆繁榮城市一樣,最終被洗劫一空。

為了保家衛國,他有參與翡冷翠的政治,但並不是很成功,事實上他的一生在政治上的建樹很少,政治鬥爭幾乎都是挫敗,而且還因為政治而入獄,而且最後還失去了所有的財富,在他的著作中他講的是帝王將相,但他本人在行為上卻絕對是共和主義者。他是一個對於共和政治非常失望而且全是挫敗的共和主義者,一個仁愛而負責任但是被命運痛擊的人。

他是以一生在政治中所經歷的挫敗與失敗,以及在政治上的無理殘酷,作為教訓去寫出他的著作,他是在政治上完全輸掉之後才創造出馬爾基維利主義的。所以馬爾基維利主義那種苦澀,現實主義,對人性的負面,這些都是他承受過政治之至惡得來的結論,而不是他拿來對付人的經驗。

馬爾基維利不是在推廣叢林法則,馬爾基維利是告訴你,不論你喜不喜歡,叢林法則必然存在而且有效,而且你是受害者,所以你不喜歡他還是必須清醒的意識到他是怎樣運作的。

故馬爾基維利主義的出發點,是弱者為了保護自己,所以更應該理解弱肉強食的世界怎樣運作,因此看馬爾基維利主義的時候,根本就不是教你應該怎樣用裡面的東西去整治人。相反,是從書中學習你到底會被別人用甚麼方式去整治。

那是弱者,小國,理想主義者,天真的人看來保護自己的書,反而那些天賦英材的君王將相,或者是出身於強國的帝國子民,他們不需要看這種東西。因為他們自然就會這樣做,凱薩與成吉思汗可不需要甚麼馬爾基維利主義,但讀過馬爾基維利主義的人,能夠預測到他們的行為,而作出應對。


面書帖文 (pttchenglap)
2024年10月27日

最近重看「君王論」,我才發覺我很多想法都是極受馬爾基維利影響的,只是我忘了從哪裡學回來或看回來,重看時才知道其實都是馬爾基維利。比方說,我很強調政治上最難做危險的,就是任何要動既得利益階級的錢的政策,而馬爾基維利也強調,為了改革,你可以處決少數人,再殘暴的行為最終都會被忘掉。

但如果你動既得利益者階級的財富,你會遭到巨大而長久的怨恨。即使那些財富是沒有道理而且有害的,是源自壓迫人民的,他們也絕不會放棄,他們需要的正是一個協助他們壓迫人民的君王。

因此君王是沒辦法滿足所有人的,你不是站在壓迫者的一方就是被壓迫者的一方,但因為被壓迫者通常比較愚蠢,他們分不清誰是幫他們誰不是幫他們,經常恩將仇報,所以一般而言站在壓迫者一方的君王,比較不容易敗亡。如果你想當一個好人,同時滿足雙方,你的唯一結果就是同時被雙方憎恨。

故你要看臺灣的政治,你第一件事就是要明白這社會有多少財富源自這些既得利益,大至土地的價值,物價的控制,少至每人都拿騎樓來停機車,或者違規駕駛都輕罰,這些都是既得利益。這些都是難以動搖,然後這些都導致了臺灣社會各種無解的問題。

面書帖文 (pttchenglap)
2024年10月27日

在十年前,我對於馬爾基維利主義的看法,就是作參考,但要懷疑。去到十年後的今天,我就直接的說,他是對的。畢竟每當我懷疑的時候現實總給我很大的教訓,每一件事他都早警告過了,只有你信或不信的問題,而我還是不夠聰明,有時會不想相信人類是如此惡劣。但一般而言,人類,特別作為群體,就是如此惡劣。

2024年10月14日星期一

鄭立:上下等人取決於吃飽之後做甚麼

面書帖文(pttchenglap)
2024年10月14日14時16分

德川家康說,要管好那些平民,就要讓他們吃不飽也餓不死。餓了當然會造反,所以不能讓平民餓。

真正考驗一個人是甚麼料子的,是他吃飽之後會做甚麼,有些人吃飽之後是去精進技藝;有些人吃飽後就是幫助別人,解決別人的問題;有些人吃飽之後就負擔更多的責任。這些人值得擁有財富因為他們會用財富去嘉惠文明,這種人是上等人。

而另一些人則是飽暖思淫欲,他們會去消費,會享受,會奢侈,會去嫖賭飲吹,他們雖然不會跑去幫人。但至少會對自己好,對別人無害,自得其樂,然後他們也是用交易的方式去獲得這些享樂,促進市場流動經濟發展。這種人是中等人。社會富裕時,財富分給他們可以使社會繁榮,他們也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但剩下來有一種人是特別多現代所謂的「情緒問題」,他們吃飽也享受夠各種物質生活了,卻永遠是痛苦,因為他們追求別人更尊重他們,不然他們永遠會跑出新的情緒。可是他們卻沒有足以那種令人尊重的品格,他們沒有追求精神財富的修為,想要尊重,名譽,社會地位,但方法不是增進自己而是己願他力。

這些人有錢有閒了,就會跑去霸凌別人,滋擾別人,因為別人任何時候都是對他們不住,他們是既得利益者時,他們不想承認自己是個既得利益卻不受尊重的廢物,因此他們非要將自己包裝成受害者,去解釋自己為何不被尊重,再控訴世界的不公義。覺得世界取去了他應得的東西。

但其實他們沒得到尊重,是因為他從來都沒有資格得到尊重,因為他根本沒為別人付出過任何事,為別人有任何貢獻,而只是不斷自己製造問題害人害己,但他們也沒有那種分辨自己的處境是源自自作孽還是世界不公的智商,所以他們不會想到是自己對別人沒用,而是覺得是別人取去他的應得權利。

這種人就是下等人,下等人你越讓他吃飽,越對他好,他就越想咬人,你給了他越多的時間與物質財富,只是讓他更有條件把別人咬得更痛,製造更多的麻煩。

這種人如果你要讓他活著,那麼你應該盡量讓他們盡可能窮忙,使他們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滋擾他人,他們活著又閒就會害人害己,而且多數是想要跟能得到尊重的人同歸於盡。因為他們沒有能力建立任何值得尊重的事情,所以他們會盡量做到就是讓這世界上所有人都降到他的那水平,證明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好。

下等人你怎樣滿足也是滿足不了的,你試圖滿足他的結果必然是犧牲中等人與上等人,但就算你把後面兩者都犧牲了,他們還是不能滿足的。因為如果任何社會給予這些人太高的地位,都一定會造成社會本身的衰敗而不能延續,如果不淘汰掉他們,那就是整個社會被淘汰掉。


【網友留言】
Ian Tsai
絕大多數的人都不是好人,他們只是還沒開始做壞事而已

Ryan Wong
過去共產黨們的做法是沒收所有人的財富,人們沒有個人資產,所有人都只可以按需要時拿物資,這等於人人都沒有財富,就是均貧,或是,均平地每個人都沒有財富。
社會主義的最終極只能大家工作所得一樣工資一樣,這已經是比較容易但都不可能,因為每種工種辛勞程度不一,即使不考慮能力上的不同,財產不可能平均的,然而有勞動就有收入,已經是終極的公平,如果你的祖先節儉加上投資致富,是你有幸。

ZhuoChi Lee
其實均富的社會的消費能力比較強,進而可以帶動更強的經濟成長率,同樣的道理也顯示在兩性平權的社會經濟成長率也比較強這件事上面,至於為何有些人有錢了就想要顛覆就想要幹壞事??
這應該是教育的鍋,而不是均富的錯

Lap Cheng
ZhuoChi Lee 教育是無法將蠢人變聰明,也無法令蠢人不破壞社會

2024年10月13日星期日

梁文道:回到佛陀的印度

《華夏地理》,2011年5月27日

想像你在北京包了一輛車,打算去山西大同參觀石窟。一宿之後,你發現自己居然醒在瀋陽。而那位司機,他堅持自己的路線正確,並且保證目標在望。再過半天,我們發現自己幾乎快要去到哈爾濱了。這時司機才勉強停車問路,但他問路的方式是隨便截住一個路過的村民,看他曉不曉得雲岡石窟怎麼走。真妙,那個村民竟就認真地指起路來:「前面十字路口左轉,再過三里地看見公交站右轉直行……」

我沒有誇張,這個假想的例子只是為了方便讀者瞭解我們一團人剛到印度頭兩天的真實情況。回來好幾個月了,我仍然清楚記得那個旅行車司機,固執而沉默。每回休息他就一個人走開,獨自低頭喝茶或者吃餅,偶而抽一根煙。每回開車他都全神貫注,遇到任何一個標識不明的分岔路口都果決轉向;儘管每一次轉向後來都被證明是錯的。由於他的方言口音比較重,車上就算有兩位印度本地的法師,也要經過三輪傳譯,才能有效溝通。那種溝通其實也說不上是什麼溝通,因為他大部分時候都只會簡單地回答一兩個字,意思是「OK」和「沒有問題」。就在這迷途的兩天,就在這位司機身上,我學到了印度教給我的第一課:但凡有人和你說「OK」或者「No Problem」, 那就表示問題一定要發生,而且可能很嚴重。面對這種情況,我們是應該更小心,戒懼,提防任何事任何人?還是乾脆認輸,聽天由命呢?答案要到此行的最後,我才有點模糊的輪廓。

這不是一般的旅行觀光,我們是朝聖者。去印度朝聖?這對許多中國人來講都是一個很陌生的事,雖說中國可能擁有全球人數最多的佛教徒,但大家對於回到佛教誕生地這事好像都不太感興趣。如果真要朝聖,為什麼不去五台山、普陀山,甚至少林寺呢?就連教科書都會告訴你,佛教源起印度,但也在印度衰落;而中國卻把它發揚光大,傳佈四海。沒錯,佛教確實大盛於漢地,所以也興旺到了可以自成一國的地步,旺到了幾乎可以忘掉佛教世界其他地方乃至於印度的程度。在那十幾天的旅程裡頭,我們碰過一家藏人,分別從拉薩和加德滿都出發,會合於現處尼泊爾境內的佛陀誕生地藍毗尼,這一家人打算週游聖地90天。我們也碰到了絡繹不絕的泰國朝聖團,一來就是幾輛大巴,每到一處就留下遺蹟上如鱗密佈的金箔。從佛陀初轉法輪的鹿野苑,到佛陀入滅的拘屍那羅,藏傳佛教徒繫在樹上的風馬旗與南傳佛教徒貼在石柱上的金箔都是至為顯眼的標識。我甚至看見日本日蓮宗四處立下的《南無妙法蓮華經》石碑,以及無數操著多國語言的金髮香客,唯獨極少遇見漢地來的朝聖者。如果有的話,那也多半是台灣佛教徒。如今大陸出國的人絕不算少,為什麼我們在全球各大傳承各大宗派匯聚的這片北印度土地上卻很難看到他們呢?

不過話說回來,所謂「朝聖」,對佛教徒而言或許根本就是一個很可疑的概念。我們知道天主教徒和基督教徒去羅馬、去耶路撒冷,即便不是指定作業,至少也是種普遍被推崇的行動。中古時代,「到聖地去」甚至是發動起整場十字軍東征的最大口號。至於穆斯林,那就更不用說了,朝覲麥加乃畢生必行的「五功」之一,沒有能力走上一趟往往是他們抱憾終身的遺恨。但佛教徒呢?日本有它的高野山,西藏有納木錯湖與岡仁波齊峰,漢人則有九華峨嵋,大家儘管在境內各自修行,從來沒聽過非得回到菩提迦耶目睹佛陀證道地不可這一說。

所以印度佛教衰亡之後,佛陀一生行止的遺蹟也就徹底敗壞了,或者成為磚瓦供後來的穆斯林蘇丹建造華貴如天堂的城堡,或者埋沒沙土年復一年直至荒草遍野。千年中並沒有大群比丘如伯利恆的神父那樣堅守據點以維持香燈不墜,更沒有哪一個帝王忽然跳出來號召大家「去把聖地從異教徒的手中奪回來」,所以我們今天看到的聖地其實大多是由碎石與傳說編撰而成。比如說祇園精舍,佛陀駐錫最久之地,考古學家挖出一片房舍的地基,認為它們全是西元後5、6世紀左右的遺物。熱心的信徒們偏能認出哪一間是西元前5世紀時舍利弗尊者的居室,哪一處又是聖弟子們經行的步道。就算是那些看起來頗有年歲的遺址,你也不能不懷疑它們的真確,因為那天我分明看到一群工人搬磚壘石,好像正在建築另一間「遺址」的樣子。

事實上,從今天印度的北方邦到比哈爾邦,這一大塊區域上的聖地幾乎都是在19世紀末才復活過來的。信眾最集中的菩提迦耶有一間粉紅色外墻的建築,是「摩訶菩提協會」的會址,會址大門外有一尊塑像,紀念協會創辦人安納加里卡· 法護尊者。正是這位英語流利的斯里蘭卡大長老與英國考古學家亞歷山大· 康寧漢的努力,才促成了隨後一個世紀的挖掘與復建。藉著摩訶菩提協會的運作,剛剛開始認真看待甚至皈依佛教的西方人秉持一向在考古發現上的熱情,與甚為西化的斯里蘭卡僧眾帶著一股正欲擺脫殖民壓力重振文化尊嚴的意志,攜手辨識出一座又一座古建築背後的記憶,重領一塊又一塊早就易主百代的土地。

我不知道這麼說會不會有點不敬,但我真覺得如果不是西方人,亞洲佛教徒並不會這麼在乎源頭聖地;如果沒有那一整套現成搬過來的古蹟保存觀念與朝聖文化的模式,今天這塊區域就不會成為全球佛教徒的核心。安納加里卡· 法護長老當年不就曾呼籲佛教徒向西方學習朝聖嗎?他正正是用耶路撒冷與麥加的例子來對比亞洲佛教徒的聖地冷漠,頗有點教大家「知恥近乎勇」的意思。而彼時積極響應他的中國人唯有近世振興漢傳佛教的一代大德太虛大師,他非常用心地參與這場兩千年來頭一遭世界各地佛教徒的集體運動,甚至在中國發起募款,以回饋「故土」。從這個角度看,聖地大陸漢人之稀少,也許只不過是來得比較晚而已,畢竟這是個新鮮事。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虛大師的感召,50多年前有一位湖南比丘尼果蓮法師竟然隻身來到拘屍那羅,建起一座「中華雙林佛寺」,漢制山門上一塊華文橫額,在周邊的緬甸寺泰國寺之間相當醒目。但老法師往生之後,這座寺院很快就抵不過印度的暴雨和烈陽,碎成廢墟,漸為草木收復。

如今住持此地的法師乃越南智順比丘尼,60歲的人了,卻活力充沛,不顯老態。她告訴我,當年她奉師命從美國奔來,面對的是每年都能把屋牆泡軟、使房頂塌陷的天氣,無水無電,就一個人四處籌錢,披荊斬棘,才把這座漢傳寺院修整成現在這般舒適宜居(順便一提,越南佛教也是以漢傳為主)。我們去的時候,她還忙著在工地上指揮一座更大的計劃,那是寺裡頭學校的新校舍,專從貧困鄉間領來一些家裡養不起的孩子,讓他們接受佛教教育,剃度沙彌,等到18歲英語、電腦全會了,再自行決定是走下去出家抑或還俗。除此之外,她又在鎮裡頭蓋了好幾座學校,讓那些對佛教不感興趣的家庭也有讓小孩唸書的機會。至於那群小沙彌,我必須說,他們真是太可愛了。一臉善良,眼神單純,我忍了好久才終於沒摸他們的頭:在家眾摸出家人的頭到底不是太好吧,哪怕他只有六歲。

幾個月後,我在官方媒體上讀到一則新聞,說是大陸某寺院剛剛在藍毗尼建了一座宏大的廟宇,乃「海外第一座中華寺」,上頭有人專程致賀,全國佛教界則允為盛舉云云。怎麼會呢?別說「海外」有多少漢傳道場,光是源始聖地,光是拘屍那羅,便有這麼一座沒有國力支撐的小小「中華雙林寺」吧。

其實,早在14個世紀以前,印度就已經有過「中華寺」了。根據文獻記載,那爛陀寺以東50里有漢寺一座,是不少漢人留學生寄居的處所。而在芸芸漢人留學生之中,最有名的當然就是玄奘法師了。重讀當年那群僧人的著錄,最有趣的是他們那大膽創新的世界觀。我們都知道中國的意思是中央之國,天下正中唯我而已,其餘四方盡皆戎鬼蠻夷。偏偏佛徒不是這麼看,他們先是引入佛教「四大部洲」的說法,把人類住的地方限制在南瞻部洲,再把這南瞻部洲分作十六國,歸屬「四天子」;而「中國」的皇帝只不過是這四天子之一罷了,並且管的主要是東方那一塊,並非中央。廣東學者何方耀教授專門研究過這題目,他發現,到了晉唐,許多僧人日益不滿所學之蕪雜矛盾,懷疑自己讀的經翻譯有誤,於是興起學梵文西取經之念。在這種心態底下,竟然形成了以印度為「中土」,把中國做「邊疆」的意識。

天下觀弔詭在不與民族掛鉤,誰是文化正統誰就是天下的中心,誰握住了道統誰便是天下之主。所以滿人入關也能漸得士心,日本卻覺得明清易幟男子留辮,故信天下東移到他們那裡去了。在晉唐那批求法僧眼中,天下顯然該以佛法來處為正中才是。法顯便說:「道整既到中國,見沙門法則,眾僧威儀,觸事可觀,乃追嘆秦土邊地,眾僧戒律殘缺。誓言:『自今已去至得佛,願不生邊地。』故遂停不歸。法顯本心欲令戒律流通漢地,於是獨還。」(轉引自何方耀《晉唐時期南海求法高僧群體研究》)請注意,這段話裡道整法師所說的「中國」其實是指印度,「邊地」倒是中國。玄奘大法師更在瞻仰過聖地遺蹟後嘆道:「昔聞經說,今宛目前,恨居邊鄙,生在末世,不見真容。」(同見前引書)在《大唐西域記》裡頭,玄把印度說得好到不行,稱讚彼邦國民溫文爾雅,懂得用樹枝刷牙,愛好清潔,大概也有終於見識到上國風範的感慨。

問題是有些印度人至今仍然在用樹枝刷牙。

古代佛教徒心目中的印度不只是佛法初傳的寶地,還是全面超越任何國家的先進文明,俗塵繁囂之外的至美天堂。你看《西遊記》,玄奘法師親身去過的那個真實天竺竟被描劃成雲霧繚繞的仙境西天。西藏人更是崇拜印度,深受印度影響的藏人甚至把自己的聖地一一視為印度各大名勝的翻版。我們當然曉得真實的印度不是這個樣子,可什麼才是真實的印度呢?聽說它是舉世知名的IT大國,全球遙距服務業的中心;聽說印度理工學院向美國矽谷輸出的工程師和CEO要比麻省理工學院還多;聽說它是金磚四國之一,未來的世界就只有它能和中國一較長短了。但我們的經歷卻比較接近另一個版本的傳聞。在那個版本裡面,印度的交通淩亂不堪,大巴頂上坐滿了抱著雜貨的乘客,橫行霸道的大貨車任意奔馳,機動三輪車與蟻群般的摩托車則會把所有的空隙塞滿;當然,在連北京也都望塵莫及的車陣之中,還有傳奇性的牛、馬以及旅遊書裡不知為何很少提到的流浪狗,它們的悠閒與週遭由喇叭齊鳴所造成的音牆恰成對比。

很難在街上看出這裡是一個預言中有可能要壓過中國的強大經濟體,乃至於我懷疑兩者的差別或許恰恰就在看不看得見這一點。就拿德里來說吧,它不是沒有宏大的地標與寬廣的大道,但中國人一定會問他們難道就不能把那些建築的外牆洗刷得乾淨一些,將那些路面上的坑補得好看一點嗎?沒錯,我們都知道「無害」(Ahimsa)是印度文化裡根深柢固的價值,所以印度的素食者人數榮居全球之冠;但既是全國首善之地,能不能至少把那些牛、馬、狗甚至豬集中到一個比較隱蔽點的地方呢?

我記得旅程開始的第一天上午,攝影師要為他那部相機找一塊市面罕見的電池,權充導遊的當地法師遂引我們去他們心目中全德里電子設備最集中、高科產業最發達的地區。抵達之前,我們都把那地方想像成中關村,沒想到一下車就是一灘泥水,往前幾步則是一條高低不平磚塊亂堆的巷道,道旁是幾家被蒼蠅圍繞的小吃販子。我們輾轉來到一家燈光明暗不定的商場,經過一處交易外幣的黑市旅行社,一堆從垃圾桶裡擠爆出來的廢紙和吃剩的食物,終於看到那家相機製造商的德里經銷中心的招牌在昏暗中兀自閃爍。

不要忘記這個國家剛剛舉辦過英聯邦運動會,來自世界各地的選手曾經投訴選手村裡的房間有蛇。你能想像北京奧運會出這樣的事嗎?奧運期間,北京就連菜刀都不準賣呢。

那天我們還走過一條滿街地攤的窄路,路上的垃圾和坑洞就不用再說了,有趣的是我看到一列外國人在一座被空氣污染成灰色的大樓門外乖乖排隊,集中接受童乞們那永不厭止的疲勞轟炸。再湊近一瞧,赫然發現門牌上清楚寫著這棟大樓屬於印度外交部其中一座!莫非這條路就是印度的長安街?還好,後來我上網查過,它只是印度外交部的其中一座辦公樓。我不想非常極端、非常東方主義地把印度描述成一個視觀瞻如無物的國度,他們的媒體照樣以英聯邦運動會的洋相為恥;可是這個國家和把面子看得比生活還大的中國確實不同。前陣子讀到一篇印度知名學者的談話,他說他遇到的每一個中國記者都要問他印度城市的街上怎麼會有那麼多窮人,他卻反過來納悶,在中國的大都市裡為什麼看不到貧民:「你們的窮人都到哪去了呢?」

離開德里,原以為當晚就會抵達朝聖之旅的首站——舍衛城。結果全靠那位剛毅寡言同時還路盲的司機,我們在北方邦的鄉野間漫遊了兩天,如果不是手機裡的導航系統幫忙,到了最後可能會連一個聖地也去不成。印度的基礎建設的確不夠,60公里的行程我們往往得走上兩三小時,那些道路又窄又彎,幾乎沒有一段是平的。到了夜晚,速度只能更慢,四面田地的水氣淹漫而至,令人難辨東西。有時候我們在導航地圖上看見前方不遠就有「國家高速公路」,很是驚喜,沒想到真走上去之後才發現,唯一的不同只是路的兩旁多了店家人煙,以及散步的動物,路燈照樣缺席。但這手機移動信號倒是一直正常,基本不斷,於是大家感嘆:「印度真不愧是IT大國呀。」

那兩天晚上,在趕路趕至絕望的時候,我們就只好擇店投宿,等到次晨四時再重新上路。其中一家叫做「Hotel Arvind Palace」的旅店特別有趣,它標榜自己是「豪華而經濟的旅館」,所有房間都具備了空調、網絡、彩電,以及24小時源源不絕的熱水,它的餐廳更齊全了「北印、南印、中國和歐陸等地」的美食。我們都曉得這不是真的,如此一間兩層樓高的簡陋公路旅舍不可能這麼完美。只是我們想不到那房間裡的鐵架床舖會髒成這樣,枕頭和床單上灑落了不知來歷的污跡(有點像乾掉了的血),夜半還能感到幾隻細小的昆蟲在身上跳躍。那位信奉錫克教的老闆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態度誠懇——「是的,我們有熱水」,眼神狡黠——「怎麼會呢?再等一下熱水就來了」,像個成功生意人。果然,我們晚上11點上樓的時候,大堂的餐廳還是綠色的;第二天4點下來,它的天花和牆壁卻已刷成粉紅;那位老闆督導工人裝修了一整個通宵。我既驚訝又熟悉,這種速度,這種營商手法確實是我所知道的「金磚四國」。

天氣很冷,正好碰上了當地罕見的寒流,氣溫常常保持在零度上下,聽說北方邦有天晚上一下子就凍死了200人。我們一日顛簸十來個小時,大腿貼著薄薄的小巴車皮,寒氣由外而內,由下而上,我只能用街上市集買來的毛披風裹住身子:真想不到印度可以這麼冷。所以我們總是在下車舒展的時候加入正在烤火取暖的村民,他們表情漠然,但會自動騰出空位,給我們接近那些冒著白煙的舊輪胎的機會。嗅著輪胎烤出的塑脂味,我和雜誌社的編輯說起了陳丹青,因為他本來也想參加這一趟。「嘿嘿!還好他沒來,光是淩晨三點半起床他就受不了了。」大夥拿丹青開了一點玩笑之後,編輯忽然感嘆:「這才叫朝聖呀!不吃點小苦,一路舒服怎麼行?」

朝聖讓我們想到的總是那些身披粗麻的修士,手持木杖一路踏著草鞋緩緩登上尖石滿佈的山丘,在沙土塵暴裡不斷禮拜、全身貼到地面好從至卑微的角度觀看這個世界的虔敬藏人,當然還有那位背著沉重竹笈頂住烈日一步步朝中亞山區走去的三藏法師。朝聖總該是要吃苦的。這是為什麼呢?是要挑戰朝聖者的意志?是要你在終於抵達聖地之前做好凈化自己的準備?它不該是一般的旅行,不是無痛舒適地度過旅程,然後直達目的獵影觀光;它不切割目的地與到達目的地的過程,反而把後者視為整趟經驗的有機的必要元素。你不可以坐在寬敞的大巴裡享受空調,一覺醒來發現聖地已至,然後急忙下車感受感受聖地的氛圍。然而旅行又真和朝聖有這麼巨大的區別嗎?任何一個稍有自尊的旅者都會告訴你,旅途就是旅行的一部分,甚至旅途才是旅行的全部。重點永遠是「在路上」,而非「去了哪」。

但是抵達目的之獨特愉悅仍然不可否認。就像那天清晨,經過漫長的迷途,我們終於到了傳說中的舍衛城,佛陀一生停駐最久之地,古印度至為繁盛的大都。大夥一一下車,面對兩列樹木夾護的道路伸向遠方晨霧,早上六點的北印農村靜得只聞鳥啼,陽光迷濛使人分不出自己究竟身在哪一個時代。也許2500年前,佛陀和聖弟子們就曾赤足行過我們腳下的這條土路,道旁一樣沒有電線杆,一樣只有剛剛升起炊煙的茅舍……我們全都靜了下來,是不是都想起了佛經裡最常見的那句開頭呢:「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城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

寧靜緬昔的時光只有一剎那,我們老是迅速被丟擲回印度旅行的緊湊現實。帶領我們的法護尊者是我的師父,能操流利中文、英文、馬來文和僧伽羅語,精通梵文與巴利文,就連日文及泰文也略曉一二,是位不可多得的學問僧。雖然大可在象牙塔裡一展拳腳,但他更想用現代方法在俗世弘教。在我看來,他矛盾的地方是儘管有志於打進這個紛雜急亂的花花世界,但另一面卻又天真得可以。就說這趟朝聖行程的規劃吧,他總是試圖在最短的時間裡涵蓋最廣大的範圍,「景點」之密集堪比最廣價的旅行團。有時我忍不住抱怨:「尊者,這簡直就是觀光了,朝聖不是該放鬆一點嗎?」可他還真不急:每至一處,他都會忽然很振奮地說:「對了,前面還有一個XXX,不去就太可惜了。」然後興致勃勃地領著大夥慢慢踱去。好像著急的只有我似的,老是看表老在提醒大家是該離開的時候了。一邊怕今夜不知到不到得了預定地點,一邊怕他落在後面不安全。可是每回催他,他都帶著孩子氣的眼神嘆問:「是嗎?要走了嗎?但我好想去看XXX喲。不用這麼著急吧?」

要是真在一個聖地待久點,我又可以做些什麼呢?法護尊者和同行的兩位印度法師一定會跪下來誦經,可我乃疏懶怠惰不成器的弟子,一直沒學好巴利經文。他們唸誦,我跟一兩段就要斷線。在靈鷲山頂如是,在菩提迦耶復如是。直到鹿野苑,一路上笑嘻嘻的尊者便語重心長地告誡我了:「文道,你回去之後還是好好背一些常用的經文吧。除了坐禪,唸誦也是很重要的修行。」唉,我幾乎覺得自己是白來了。

法護尊者有一位好朋友,是他在斯里蘭卡上學時的學長,法號「法光」,現為那爛陀佛教大學教授。我們去那爛陀寺遺址的那天就住在他的宿舍裡頭。一如既往,我們又遇上了交通問題,法光尊者最初為我們準備的午飯漸漸等成了晚飯。當我們淩晨一點終於駛進以大學而言有點迷你但還算舒適的現代那爛陀時,那桌飯菜就是宵夜了。不巧的是還碰上了印度常見如便飯的斷電,大夥只好摸黑上樓,就著燭火手電搬抬行李佈置碗碟。在昏暗的光線下,我看見了法光尊者:個頭不高,身軀微胖,圓圓的笑臉,年紀不算太大可又讓人覺得像是個很老很老的人,於是適足以「慈祥」形容。他其實是很忙的,要安排房間給我們,要給我們翻熱飯菜,要設法修理電路,還要下樓看看路盲司機有沒有睡覺的地方。但是他又不像很忙,起碼不顯急亂,一路喃喃說話一路忍不住自己嘻嘻地笑了出來,微微低著頭晃來踱去。不知怎的,這情景我好像見過;後來才想起是電影《星球大戰》裡盧克初遇尤達大師那一段。對了,深藏不露的尤達大師在準備晚飯給年輕的盧克時,就是這般笑嘻嘻的模樣。

法光尊者安排了唯一一間有暖風機的房間給我們四個在家人,但斷電了他也沒轍。只有一張薄毯要蓋住四個身子,這天晚上實在冷得難受,難受到同行號稱要吃苦的編輯都黑臉了。房間全分給我們了,那法光法師他自己呢?老教授說不怕不怕,他就是笑:「我有地方,我有地方,你快去睡,好好睡。」第二天一早,我發現他和另外兩位法師原來整宿就和著僧袍睡在客廳地上,唯一剩下的毯子他給了路盲司機。他準備了帶點香辣的湯麵做早餐,說是中國風味,大概合我們胃口。吃麵的時候,我才算看清楚了這間教授樓。日光照出一室白牆,樸素一如所料,唯有一幀相片隨意擺在一排書上。那是老法師年輕時的留影,背景是個鄉村廣場,幾十個小孩包圍著他。法護尊者也湊過來看,他解釋:「小孩都喜歡他,那時他一有空就下鄉看孩子,每回都帶一堆糖。」

到達那爛陀寺的遺址,我便完全明白三藏法師昔日的心情了。入口處像是公園,綠野廣闊,走過正中長達一里的林道,迎面而來便是一堵有兩層樓高的石牆。再穿過城門般的巷口,便有磚階引人自然登行。拾級而上,西向的太陽就在此漸次展開平鋪在地平線上一座座櫛比鱗次的伽藍殿宇。那爛陀,中古世界最偉大的大學;佛學、哲學、數學、天文、建築、醫術、藝術,凡你能想像的一切科目;學生不分宗派,來自整個亞洲。極盛時它容納師生萬名,藏書九百萬卷,佔地是今日挖掘所獲的十倍。其學風崇尚自由思辨,上課以研討為主,有點像今天藏傳佛教仍然保存了的「辯經」。除了玄奘,和它有關的名人還包括了龍樹、無著、世親、護法、戒賢、陳那、月稱等一眾佛教大德。要進這家學校得先過「守門人」這一關,藏傳佛教徒特別尊崇的那洛巴大師便曾是它北門的守門人,他們負責考驗入門學子,應付不了他們的問難便休想入學。當年入門而得其道的玄奘法師曾經形容他所看到的那爛陀:「庭亭別開,中分八院,寶臺星列,瓊樓嶽峙,觀竦煙中,殿飛霞上,生風雲於戶牖,交日月於軒簷。羯尼花樹,加以流水逶迤,青蓮菡萏,暉煥其間,庵沒羅林,森疏其外。……印度伽藍數乃千萬,壯麗崇高此為其極。」

俱往矣。如今的那爛陀只餘廢墟,縱猶壯闊可觀能發思古之幽情,但畢竟是有為法,又哪能免去成住壞空的規律呢?雖然印度建國三雄之一的安培多博士成功發起了「新佛教」運動,使百萬計的賤民階層皈依眾生平等的佛法,但這到底不是主流,印度已經離那個佛教盛世很久很久了。這是一直縈繞在我心裡頭的問題,也可能是很多佛教徒覺得沒有必要朝聖的原因:反正都成廢墟了,反正那都不再是佛法興盛之地了,我們還去那裡做什麼?再說就連一般不學佛的人大概都能憑著電視劇裡學來的「常識」挑戰你:你們佛教徒不是喜歡講空嗎?不是喜歡教人不執著嗎?心中有佛,在家自己好好修行也就夠了,何必花錢花時間那麼執著跑去所謂的「聖地」呢?就連說法說得特別透徹的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也在他的《朝聖》裡說:「嚴格地講,我們並不需要尋求外在的聖地或聖人;如同佛陀親自所應允的:『任何人憶念我,我就在他面前。』當我們對佛陀與他的教法生起憶念心或虔敬心的那一剎那,他就會與我們同在一處,而該處也就會成為『神聖』之地。」

2024年10月11日星期五

鄭立談共產三篇(小品)

面書帖文 (pttchenglap)
2024年10月10日14時31分

只要有「私有資產」這種東西存在,那麼人類與人類的貧富一定有差距,而且差距一定隨經濟發展變大。因為資產不是財物而是資源,他是不可能平均分佈的,你不可能令每一個人都有一塊油田,不可能讓每一個人都擁有一座金山,因為世界上根本沒有這麼多油田與金山。也不可能人人住大安區,因為大安區塞不下 2300 萬人。

因此,要達成消除貧富差距,就只有一種辦法:不准私有任何資產,即,所有資產公有,沒有私有資產,人類才可以透過平均分配消費品的方式去達成一個貧富差距很少的社會。

服務與財貨是可以被重新分配的,因為他跟資產不同,會不斷生產及被消耗掉,所以可以達成貧富的縮窄。

這意味著,沒有貧富差距的社會,只有一種方法,不是令人買到房子或土地,而是不准任何人買及擁有任何房子或土地。這不就共產主義?對,所以只有共產主義社會才能夠沒有貧富差距,嚴格來說,把所有人變成公屋階層,土地房產只能租,不能買。

另一個奇怪的概念是,除非你能夠限制人類所創造及擁有的財富,否則你要如何達成限制富人之富?貧可以有底線,富卻可以無上限,除非你強行用政府強搶或行劫富人,否則在社會經濟的增長下,富人必然是更富的。因為富人的財富可以累積,而貧民就算你分配多少財富給他,他都九成是消耗掉。

2024年10月10日14時48分

所以「為追求貧富差距減少」這件事,除非你是真的想建立共產主義,廢除私有產權,不然就是打假球。因為根本沒有想過貧富差距的來源,源自資產本身具有超越財貨的無限價值,以及他無法透過人類的產業去增加的必然稀缺性。

真的對貧窮者有關愛人,會追求的是「提升底層物質生活」或「減低貧窮者的生活成本」「增加資產維護責任」,比方說保障其租住權利,而不是追求讓他們擁有房產。

資產即人類的資源應該由負責任的持有者好好維護並發揮作用,最後才能嘉惠底層,擁有農田不應讓其荒廢,擁有房屋不應讓其殘破倒塌,擁有更高財富的人就必然能照顧其資源,否則他就保不住其財富。然後被好好照顧的財富價值更大,貧富差距增加但貧民生活改善,這樣社會才能夠有效的運作。

所以我討厭一堆有錢少爺搞的所謂社會公平理論,他們並不真的理解人類社會特別是貧窮與底層需要的是甚麼,只是一廂情願拿在學校的三腳貓出來要社會實現。

2024年10月10日15時19分

其實要實行共產主義,不如我們先做過實驗,那就是這樣:我們的所有彩票,中了獎的人只是幸運,而有人中彩票有人不中,一定會拉開貧富差距,既然如此,為了縮減貧富差距,我們何不安排中獎者規定把獎金分配給所有全民?這是法律上完全能做到的,就實驗看看有甚麼結果。

謝維安:華人的二世祖諉過心理

謝維安
面書帖文
2020年10月11日

很多人口頭都掛著一句說話,幾千年的華夏文化太糟糕,令當二千年後我們都落後呢?我很簡單反問,為何二千年前的古人,要為二千年後的事情負責?平日我們口語都會講娶老婆系唔包生仔既,那竟想苛求古人舖排好以後幾千年的一切事情,想透未來?這種期望本身是何等不負責任啊!而我們也無法在邏輯上,去因果論證二千前的文化註定了今日落後的說法。所謂二千年醬缸文化,是時人一廂情願的心理投射而已。是鏡中的虛像,它映照的實相,是近代華人那種畸型的二世祖諉過心理。受不了近代的種種挫折,不想承認自己有眼無珠,睇錯了人和事,埋怨自己不是含著金鎖匙出世,幻想一切都已經有前人安排妥當,自己懶得去努力和思考。時人決擇再錯誤再荒唐,亦不用有今人負責,都說成是祖宗的錯。這種抵賴的誘惑在於古人已死,無法自辯,於是在這種“缺席聆訊”下,總是“控方得直”。但並非因為控方多有道理,而只不過是觀點不能被證偽,無法形成合理的批判對話系統,不必在正反合的學術辯證中得到挑戰和昇華而已。

【網友討論】
Wan Chin
華夏文化的精華其實去了歐洲啟蒙運動的人文思想、日本明治維新的陽明學。中國之不堪,正如古希臘的文化所在地,今日一蹶不振。 古希臘文化去了西歐諸國。

謝維安
Wan Chin 啟蒙運動受來華傳教士所傳回的華夏文化啟發,這幾乎已是中西文化交流史的顯學了。但很多人卻選擇無視,即不引述也不反駁,我越來越相信,是故意操控的思想工程。

Wan Chin
古印度現在也不堪,古印度的文化精華去了魏晉隋唐的中國

謝維安
Wan Chin 現代民族國家的弊端,是為了國族建構而將文化國家化,私有化了。於是很多人將文化的優劣,等同於發源地國家的興衰,發源地國勢衰弱,就想當然地認為那種文化不行了,而全然無視該國是否還奉行發源地的文化,該文化傳播到其他地區和國家時的表現如何等等。

2024年10月5日星期六

鄭立:是高階級能優先讀大學,不是讀大學令你階級高

書面帖文
Chenglap文章筆記 - 社會觀測#436
2024年9月26日14時48分

在談買房子的問題時,就一定會有人講,不讓年輕人買到房子,那就是不讓人階級翻轉;而我想在廣設大學的時候,也同樣地說,不廣設大學,就是不讓年輕人階級翻轉。那先不講房子,明顯地,大學已廣設了,結果就只是讀大學導致階級翻轉這個迷思倒塌了。

那麼買房子就能導致階級翻轉嗎?我幾乎很肯定地說,不會,如果有一天所有人買得起房子了,那麼就只會有一大堆擁有房子的窮人,日本就是很好的例子,八十年代一堆人背上房貸買了各處的新房子,號稱一億中產的國家。最終因為房價崩塌而變成了一億貧窮,前陣子看日本的新聞,有議員收賄,收賄的金額是多少呢?300 萬日元,對,只要這麼小的一筆錢你就能行賄一個日本的議員,你就知道整體社會變窮到甚麼地步。

當日本人叫出一億中產的時候,那本身已經是矛盾的,因為中產的意思就是中層,那就是夾在高層與低層之間。沒有低層,又怎可能有 middle class 呢?如果中層底下沒有低層,中層就變成了低層,所以一億中產的結果就是一億貧民。

但在日本六十年代,有所謂的「三神器」,甚麼三神器呢?那就是冰箱,電視與洗衣機。同時擁有這三種東西就是過得不錯了,在五十年代的時候可是中產才負擔得起,所以去到七八十年代當人人都有這些東西時,大家就有大家都是中產的錯覺,最後就追求擁有房子。成為一個有房,有車,有電視機,有冰箱與洗衣機的完整中產,結果當他們完成了買房子之後,他們就慢慢成為一個有房,有電視機,有冰箱與洗衣機的貧民。

不能用物質所得去定義階級,階級是人類與人類之間的權力關係。

所以,現代的貧民有冷氣,古代的統治階級沒有冷氣,但如果發明了冷氣的話,古代的統治階級會優先得到。冷氣普及之後,則貧民也能夠得到。同樣地,現代人吃得比古代統治階級好,但是在飢餓的年代,統治階級至少能優先得到食物而貧民要飢餓。所以階級是一種優先權的問題,而不是你擁有甚麼的問題,至於不同的階級能擁有甚麼,就是看整體社會財富的普及程度。富裕社會的「太平犬」都可以吃得不錯,貧窮社會的統治階級也是過得很苦。

會有優先權的存在,是因為一切資源都是有限而且分佈不均的,所以分配必然有順序,而且資源應該要集中在能夠有效使用他生產以及不浪費他的人,平均分配所有資源的結果,就是所有人都要餓死,因為生產者得不到足夠的工具與資源去生產,減低生產財富的效率,而導致財富縮減。

也因為資源先天的不均與稀缺,這導致了高階級的人數會較少,低階級的人數會較多。所以人類社會必然是一個金字塔形,低層必然會比中層多,中層必然比高層多。他就像一個土堆一樣,如果我們不斷挖空底部填高,最後就只會整個向下崩,中層整個被壓到低層去。哪怕是共產主義國家,說要消除階級,最終這個金字塔的形狀也沒有任何改動,只是上層變成了黨與官而已。

這意味著,「所有人階級翻轉」這件事,也就是所有人的階級向上升,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因此,讀大學不會導致階級翻轉,而是大學變成了基層也能有的學歷;那麼,如果一堆本來買不起房產的人最後買得起房產了,那自然不是他們變成了中產,而是房產這種東西向低層普及。

以前有一個遊戲叫作 X-COM: Apocalypse,裡面講未來世界,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在未來世界的貧民窟,過的生活卻是二十世紀末美國中產的生活。這個設定挺有意思的,那就是說,文明的進步並不是,也從不是讓人人階級翻轉。社會進步是「現在的低層,能享受以前中產能享受的東西」,「未來的低層,能享受現在中產能享受的東西」,就像我現在用個人電腦,我可以吃到的叉燒飯,我能夠吃到的麥當勞。

只是就算你擁有這些東西,你在社會的權力關係還是不變的,低層還是不優先取得資源,不過資源豐足時你也能夠分得到而已。所以一堆人說要打房價或者放優惠房貸讓年輕人買得到房子,他們買到房子了,只是意味著買房子的門檻下降了,階級沒有翱轉,階級不會,也沒有因為買了房子就翻轉。

大部份人將因果關係倒轉了,不是因為讀了大學有了房子而成為了中產,而是對方本來就是中產,所以能在你們沒讀大學沒房子時,就能讀大學,有房子。階級是因,得到甚麼是果,當你也能讀大學買房子時,他們已經擁有一些別的東西了:例如外國護照。

或者去到某一天,大家都吃好住好,但是高階級人可以比較長壽;或者某到一天,人人都長壽時,高階級的人則外貌可以同時維持年輕。就像以前人人飢餓,階級好的人長得胖胖的;今天人人吃飽了,有錢人卻變得身材很好,因為他們有足夠的閒時間去健身。

又或者倒轉,世界爆發了核戰,或者生態環境崩潰,結果所謂高階級人就是能夠喝到乾淨水的人,或者戴得起口罩的人。至於低階級的人呢?應該是直接餓死了。

階級是人類與人類之間的權力關係,這意味著,這並不是單憑你一個人的才能與財產就能決定的。因為你的階級跟你的親族,家族是相連的,如果你一堆貧病的家人要照顧,親戚都沒錢,你就算當了醫師月入不錯背個房貸,你的處境其實也只是低層中比較好一點的那些而已。反過來說,你家裡一堆有錢親戚,父母也有錢,有一堆親友介紹工作,在重要機構任職,以及會給予貸款,你就算只是在超市領個最低工資沒買房子,你的階級也比前面那個醫師高,因為家族為你帶來的人脈與繼承權影響更大。

非要政府幫助否則買不起房子的人,大不了在政府幫助下,從一個窮人變成一個背房貸的窮人。

正如拿破崙說,他打贏一百次仗,輸一次就要完蛋;奧地利皇帝輸一百次,他還是皇帝,這就是階級,連百戰百勝的拿破崙都為難於階級的屏障,我們卻以為單憑大學給的一張紙或者房子就能改變階級。覺得讀大學就能翻轉階級,只是低教育程度家庭把自己階級低的原因歸究於教育程度低;覺得買房子就能翻轉階級,就是無產階級把階級低的原因歸究於無產。但實際上一切都是取決於你的家族在整個人類文明金字塔中所處的位置。

家族血緣的整體力量,對階級的決定性,比起前兩者的關係要大得多。而這並不是輕易能翻轉的,並不是單憑教育與一些會升值的資產就能翻轉的。因果關係不能倒轉,階級是因,不是果。至於說要讓所有人階級翻轉的說法,我都只會把永動機一樣當成一種推銷話術。

鄭立:躺平也可以生活舒適何必吃苦

面書帖文
Chenglap文章筆記 - 社會觀測#244
2024年8月28日23時12分

最近不論是中國,臺灣還是香港,都面臨著勞動力不足的問題。那是否代表沒有人失業呢?並不是,櫻櫻美代子的年輕人多的是,只是他們不願意成為勞動力,不願意走進工地做重勞動,不願意走進工廠當工人,甚至不願意當餐廳的服務生。

這些年輕人可能寧可為外賣平臺送外送;或者去做一些收入不穩定又低但自己有興趣的工作,例如網紅;或者更直接一點,索性正職兼職散工都不做,而成為低收入人士。當然會有人問,收入那麼低怎樣過活了?

基本上分為三種主要的形式,第一種是自己之前因為任何原因賺了一筆錢,然後提早退休,世人稱這為「財富自由」;第二種是父母有錢,或者繼承遺產,這叫啃老;那麼沒賺過甚麼大錢然後父母又沒甚麼錢的人呢?透過低消費的生活,每天吃便宜食物,盡量不買東西,以最便宜的娛樂度日,那就叫躺平。

最近香港就有人罵年輕人「不要躺平」,要「地獄式工作」,那當然是所有人都當他發神經。其實中國也是這樣批評年輕人,但狗吠火車得回的只是無視,選擇躺平的人連父母都管不著了,誰會因為被一個陌生人罵一下就跑去工作呢?他們的反應很正常,我詫異的是香港那一堆權貴竟然會說這種蠢話,就像發願一樣,事情不如自己意就罵人,以為可以罵到事情變成自己理想的樣子,卻完全沒有研究或想一想這情況是怎樣形成的。

所以為何年輕人不像上幾代那麼勤力,而選擇躺平呢?原因非常簡單,那就是因為社會的物質生活改善,生存變得容易了。

在六十年前的香港,也就是我父親少年時的香港。沒有義務教育,沒有多少社會福利,有趣的玩意全都要錢。看電影要錢,打保齡要錢,想要冰箱要錢,想看電視更是要錢,買書的價錢對於窮人也是負擔,夏天時電風扇要錢,沒有錢的話生活是很苦悶而且不適的。

如果你甚麼都不做,你的物質環境是令你痛苦的,在香港只要有機會做個甚麼工作,你就能吃得起叉燒飯,可以吹個風扇,看個電視,擁有一個可以放冷飲的冰箱喝個可樂。無聊時可以看個電影,享受冷氣開放,窮人工作帶來的物質享受有很明顯的差距。反正留在家裡也沒甚麼事可做。

活在現在的香港是完全不同的,在經濟發展加上有了社會安全網後,哪怕是窮人都開得起冷氣,食物的價錢相對收入低了很多,像麥當勞這種東西在六十年代是高級的西方食品,現在已經變成了窮人飯堂,隨便都能吃到炸薯條。低收入的人吃叉燒飯巧克力甚麼的都沒甚麼負擔,而最重要的是娛樂,現在在家的娛樂變得非常便宜,上網有看不完的書,電影,影片,幾乎免費。

六十年代要求的小康生活,每天吃些粗飽濃味的東西,可以涼個冷氣,看電影書本娛樂,這種事情今天躺平已經能達到。所以一堆六十年代為了這些出去打工的人,而要求又沒有提升的人,根本就沒有甚麼動力。

因為他們就算躺平,經濟上還是能夠滿足他們的生活所需。用流行的說法,其實躺平的人差不多等於財富自由了,只是他們達成財富自由的方式,就是減少支出,至於被動收入呢?如果領社會福利的話也算是一種被動收入吧。但如果你物質要求低,你可能也只需要一些散工或者送個外賣而已,算是「在職財富自由」。

也就是說今天要生活出六十年代等級的舒適,成本非常的低。就像我打電玩,我愛玩的遊戲都八九十年代的,以前要全部玩可是要買很多昂貴的卡帶,今天呢?只需要一部最爛的文書電腦加個模擬器,用幾千元就滿足了三十年前要幾十萬元的需求。

雖然世界變富裕,就出現了更多新消費玩意,你可以吃有機食品,可以去買電動車,可以想要去環遊世界,可以吃精緻的 omakase。很多中產追求的就是這些,但對於無產階級來說,這些東西離他們太遠了,對於無產階級而言,他們辛勤工作也無法負擔這些中產消費,而這些東西也不見得帶來很多額外的快樂。可是工作卻會消耗大量的時間和帶來額外的痛苦。

就像網絡上常見一個笑話,有個富翁叫部落的人去賺錢,賺了錢你就能得到更好的東西與自由,然後那人說我現在已有這些東西與自由了,那我又何必去工作呢?辛勤工作也越不過階級的屏障,為何不安心的去接受那包其實真的很好吃又便宜的炸薯條,自由自在的打電玩,看電影,代價就只是吃不到一些其實也不是真的非吃不可的東西。

有人說工作是人生意義,但很少人的人生意義是做自己不喜歡的工作,躺平的人你也可以說他們是在做電競選手,做畫家,做網紅,或者電影鑑賞家,他們就是做自己喜歡的事實現自己的人生意義,只是賺不到錢而已。

事實上,不僅躺平與啃老,網絡上很多人講的「財務自由」,其實追求的都是同一件事。財務自由之後要怎樣呢?財務自由就是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那跟躺平的人其實就追求同一樣的東西,只是追求財務自由的人,對於消費與物質的要求比較高而已。但他們的目標是沒有分別的,就是「不再做自己不喜歡的工作」。

所以財務自由最終的目的也是躺平,使自己不再是勞動力,而成為一個純消費者。換句話說,年輕人大部份追求的都是躺平或被稱為財務自由的高級躺平。所有人追求的事情都是不用再被人指揮,做自己不喜歡的沉悶工作,每天還想睡時就上班,想睡時也下不了班。這就是大家追求的自由。

當然並不是所有年輕人都這樣,總有些工作狂,很有志氣或者偉大奉獻社會的人,不過這些人在目前的世代既不是主流也不被欣賞。要瘋狂工作的人並不令人羡慕,網絡上多的是一堆看起來不像需要工作卻可以享受人生的網紅,這些人才是年輕人仰慕的對象,而不是當甚麼經理,當甚麼工程師之類。

這種風氣既降低勞動力也降低消費力,對經濟當然不好,可是氣急敗壞也沒有用,因為人類自文明伊始以來,大部份低下階層追求的就是這個:有飯吃,沒工作,天天有故事看,冬暖夏涼,然後他們也不需要更多的東西。自古以來安貧樂道是美德不是嗎?其實躺平者就是安貧樂道,只是社會已發展到真的可以不工作也可以活下去。

其實當初工業革命,或者共產主義者,都是說,機器增加了人類的生產力之後,其實大部份人類都可以不需要工作或做很少工作。這個說法很多人真的說過,你們也聽說過吧?而躺平不就是這個說法的實現版,就是生產力高到只要你肯每天吃泡麵你就不用工作或只需要做很少工作了。本來在這種語境中,機械的生產力不斷提升,人類卻要上更多的班這件事就是不合理的。現在社會真是自動的向著當初那個自動化社會人類不用工作的方向進發了,然後大家又開始不安了,如果我們的後代都變懶人廢人怎樣辦?

或者我們已活在某種烏托邦,我們自己不覺得而已。

【網友留言】
沈道廷
我有不同看法;我認為現階段全球很多地方都類似於日本1980年代那種「美好泡沫經濟幻夢」⋯ 或更貼切的說是「太久沒發生金融海嘯症候群」
畢竟,確實在無限QE的浪潮下,全球經濟已經支撐非常多年,幾乎可以算破人類紀錄了,多年的牛市多頭、大印鈔、資本瘋漲⋯ 導致一整代年輕人思維習慣養成,很正常。
然而從歷史角度,總是重複差不多的劇情;當下一次大風暴來臨,往往又是一整代人的價值觀天翻地覆。
沒有真正長遠的烏托邦,從來就只有歷史洪流中⋯那些暫時的、讓人緬懷的美好。

Simon Cheung
沈道廷 其實文章有一點沒說出來....他們沒有下一代了
引伸的是甚麼呢? 引伸的是經濟確實爆破了 不工作真的活不下去了 烏托邦真的消失了
但也沒有人需要活下去了

Kíng-Bûn Hong
真正沒受什麼教育的工人子弟,是很擔心自己沒有工作的,因為工作是他們社會身分最主要來源,寧願錢少活累也不要失業,轉職一定要無縫接軌。
會在那邊躺平的,都至少大學畢業,家裡擠一擠至少有辦法幾年沒薪水進修考公務員的那種人,他們才比較沒有對失業而失去社會地位的恐懼。

陳威廷:這樣下去國力只會一直削弱,當國家試圖存活時這些躺平的就會開始難過了。單身稅、沒小孩稅、菸酒稅、不保持健康的稅。當然不是這樣光明正大的徵收,而是會用迂迴的方式達成。屆時躺平的承受風險程度本來就不夠,社會競爭力也輸更年輕的。只怕淪為下流老人。
星野翔翼:光地租成本就能燒到大部分人雞飛狗跳,要想想躺平也要有個地板能躺,滑手機的網路費和充電插座也不是免費的

Gano Gano
不少人和父母住,父母死後他們也可住這屋。網路和充電當然不是免費,但窮人也付得起。所以愈來愈多人甘願做低薪的非全職,工時又不高
世衝世衝:講的真好 每個人只是在追求躺平 中級躺平 高級躺平罷了 然後高級躺平的人真的太閒 所以來罵躺平的人 呵

Kwok-Shing Kwong
需要「努力工作」的工作是賺不了錢的 那不叫賺錢 叫苟活. 把生兒育女的願望當做弱點剝削是有後果的 (為咗減少人口而開發的政策沒有對錯 只是你們沒想過需要停止和反轉的今天而矣)

Ted Zhang
以現代經濟生產力來說,巨觀來說的確是一堆人躺平社會也可以照樣運轉。
傳統「勤勞工作是美德」的概念,在現代其實已經不太適用。高技能的人勤勞,可能生產力驚人;但低技能的人太過勤勞,生產力未必是正值。所以與其製造負生產力,不如讓一部分人去躺平。

杜顯澔
說到底,就是幾十年前還可以用現在已經達到的目標來哄騙下層人士賣命,現在那些目標已經成為了現實,下層人士無法被輕易矇騙,上層躺平的就開始著急了。說什麼令國家削弱,社會變懶散,下層躺平誰不曾有上層的夢想,但是上層硬生生將大眾的夢想砸碎,讓他們連夢都沒有,來維持少數上層人士繼續躺平。如今下層人士一拍兩散,用社會衍生出來的進步來實現最基本的需求,不再看上層的臉色和大餅來滿足遙不可及,抑或說永不實現的夢想,大家選擇了還可以讓自己生存的方式來生活。而因這個原因而缺乏勞動力來滿足上層人士的時候,他們就會咆哮了,一大堆的道德綁架,情緒勒索,說下層人士不上進不努力,還想用幾十年前的那一套,來哄騙現在這一代。
有些事情做得太過極端了,最後只能是作法自斃。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的,也許幾十年前誰也想不到會有“躺平”這回事,認為人類都是會跟著Maslow層次來過一輩子。但是當掌握社會資源的上層人士開始扭曲的時候,還能指望下層人士繼續為自己的階層而鋪塔?不同層次的人會有怎樣不同的思想我真的不知道,但至少肯定,每個人類都肯定有愚蠢的一面的

鄭立:論戰時糧食

面書帖文 (pttchenglap)
2024年10月2日14時33分

其實糧食自給率這個說法應用在戰爭是非常怪異的,如果糧食自給率會影響到戰爭,那是講你的對外運輸出了問題,對外的物流出了問題或減縮,假定要靠自身土地的產物去支援經濟/生計。例如在二戰中英國被德國潛艇限縮了北美的貿易,要自己在所有土地上務農。

但是談的人有沒有考慮過一個基礎問題,那就是現代農業本來就是國際工業體系的一部份?

你現在在臺灣生產食物,可不是在臺灣的土地上撒個種子就會跑出來的。1960 年代末綠色革命之後,現代農業靠的是化學肥料,高產物種,以及各種科技與工業產物去達成的,簡單來說,你目前的農業產量,背後是化工廠,是石油副產品,是現代的公路與運輸,是各種農業器械與生物工程,是現代化的飼料與激素,才能夠使你的牛豬雞生出來的肉比六十年前多了一兩倍。

今天的人口比五六十年代的人多了兩三倍,還能吃得好,是因為現代農業的產量在工業加成下,比傳統農業暴增,代價就是他不再是單靠土地就可以生出食物來。一旦與國際工業體系斷連,例如生不了化學肥料,他的產量就會暴跌。臺灣島以前只有 600 萬人口,不是 2300 萬人口,單憑這裡的地力加上傳統的農業手法,這三倍人口是一定支撐不起來的。

也就是說不管臺灣的糧食自給率多少,如果戰爭導致了物流的斷鏈,那麼臺灣的糧食自給率就會因為脫離工業體系而立即暴跌,所以他根本就毫無意義。

【網友留言】
Miller Lin:在一些理想型農業網,什麼作物都有人想搞自給率,就是沒聽過肥料自給率

Lap Cheng:直接一點:石油自給率
Lap Cheng:化工產業鏈的源頭就是石油,而封鎖的優先對象也一定是石油。農業根本就是石油的末節。
梁駿業:假如不是要受到幾年以上的糧食封鎖或被糧食市場所排斥,討論國家糧食的戰略儲備可以在沒有糧食進口的情況下可以支撐戰時狀態的配給制度和平衡短時間的糧食市場波動可能是更有意義的
王秉杰:二戰後幾乎沒有農業成本銷售等等方面能夠打得贏美國的,種田實際上是虧錢

林聲泓:自給率跟特定作物沒有必然關係..
而且看起來這邊是講非常時期用熱量來計算的自給率..但真的那時候不只歹丸爆炸..大概整個地表都爆炸勒..
Sky Sky:林聲泓 非也,是只要你港口被封鎖或破壞,導致化肥原料等不能進口,現代農業就會在4個月到半年時間陷入停頓,糧食自給率會曝跌3倍以上。
Guillaume Doublebois:全世界只有美國有糧食(石油)自給率
施特朗:俄羅斯應該也是,這也是為何俄羅斯問題會那麼難處理。

2024年9月3日星期二

【報道】美國Z世代跳過大學,投入藍領行業

臉書帖文,BusinessFou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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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2日

長久以來,上大學一直被認為是幫助階級翻身、出社會後可爭取高薪工作的捷徑,但近幾年隨著高等教育費用飆升,年輕人不再執著於需要花費4年才能拿到的大專學位,越來越多人高中一畢業就投入普遍被認為不體面的藍領工作領域。其中還有不少人認為,藍領工作更不容易被AI取代,擁有更大的工作保障。

《CNBC》報道引述Gusto的最新數據顯示,截至今年6月,美國18至26歲的藍領工人平均時薪增至26.35美元(約205.5港元)。以平均每天8小時、每周40小時的工作時長來計算,目前Z世代藍領工人的月薪約為4,216美元(約3.3萬港元),年收入超過39萬港元,比文科大專生畢業後5年內的平均工資(約30萬港元)高,亦超過了2023年美國人年收入中位數的4.8萬美元(約37萬港元)。

另據《華爾街日報》報道,2023年報考社區大學技職相關科系的學生人數創下歷史新高,增幅達16%,其中以建築(construction trades)相關的技職最吸引人,增加了23%。蓋洛普(Gallup)民調亦顯示,美國人對高等教育的信心從57%降低至36%,有將近50%的家長表示「即便不考量學費問題,也不希望孩子去讀4年大學」,超過65%高中生認為「沒有大學學歷也無所謂」。

《CNBC》報道稱,電工、水管工和機械師等藍領行業的18歲至25歲工人數量正逐年增加,多數人在這些工作中得到了滿足感、穩定性,還有不少人因此實現了財務自由。其中,27歲的Crist Morillon因「不想花4年時間在辦公桌前學習」,於是在16歲時報考了汽車維修課程,學習如何診斷汽車故障問題、組裝和拆卸引擎及修理煞車系統等技能。據稱,她僅花費美國學士學位平均費用的三分之一,即1.8萬美元(約14萬港元),就在1年後取得了汽車技術副職業研究學位。

畢業後,她進入Tesla任職維修技術員,4年後跳槽進入汽車製造商Lucid Motors擔任服務技術人員,並在24歲的年紀買下人生中第一輛汽車和房子。目前,Crist Morillon年收入達7.8萬美元(約61萬港元),平均月薪6,500美元(約5萬港元),且有望在30歲時達到年收入10萬美元的水平。她在受訪時表示,目前她可以為家人提供經濟支持,但如果她選擇上大學並成為一名白領,現在可能仍住在父母家,並負擔著學生貸款,遠不及如今的財務自由。

另外,通過藍領工作發展事業並大獲成功的還有23歲的Chase Gallagher,他所創辦的修剪草坪業務公司CMG Landscaping,去年收入突破100萬美元(約780萬港元)。扣除營業費用和稅金後,Chase Gallagher個人實際年收入約達25萬美元(約195萬港元)。他表示,自己做過最明智的決定就是不上大學,因為他的一些同齡朋友光上大學就花費了20萬美元(約156萬港元),但至今年收入卻不到5萬美元(約39萬港元),與自己相差甚遠。

至於22歲的Ryan Daniels,則是從16歲開始從事車道、柵欄等清潔服務的兼職。他在17歲時開始規劃提早退休,創業至今儲蓄金額已達40萬美元(約312萬港元),並希望在30歲之前實現半退休。他表示,「上大學並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相對來説,比起「用電腦工作並受到精神折磨」,他更傾向於通過勞動所帶來的體力消耗,由此來獲得成就感。

不過,所謂物極必反,投入藍領工作往往比白領工作花費更長時間、所帶來的職業傷害亦更高。就上述例子來説,Chase Gallagher在公司旺季時每周工時將增加至100小時,擴大業務時可能無法兼具工作與生活的平衡。另外創業亦有一定的風險,需要一定的資金來應對虧損。相比醫生、工程師、律師等精英職業,藍領工人年收入整體平均值亦較低,成功與否、是否比較賺錢還是因人而異。

2024年8月4日星期日

傅雲龍、陸欽:〈莊子注.前言〉

傅雲龍、陸欽注釋:《老子.莊子:注釋本》
北京:華夏出版社,2000年,頁75-81。

《莊子》是我國古代《老子》之後又一部道家的代表著作。據《史記》記載,莊周「著書十餘萬言」,「以詆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漢書.藝文志》著錄《莊子》五十二篇。晉代郭象注本三十三篇,為今通行本,即內篇七篇,外篇十五篇,雜篇二十一篇。《莊子》在我國古代哲學史、文學史上都有相當重要的價值。這本著作,想像豐富奇特,文風汪洋恣肆,多以寓言故事闡發哲理。魏晉時期,《莊子》與《周易》、《老子》並稱「三玄」。到了唐代,《莊子》被稱為《南華真經》,成為道教經典。清代,金聖歎稱《莊子》為「六才子書」之一。魯迅認為《莊子》散文在戰國時代出類拔萃:「其文則汪洋辟闔,儀態萬方,晚周諸子之作,其能先也。」(漢文學史綱要)《莊子》已走向世界,被譯成日文、英文等多種文字。在日本,莊學專著有數十種之多。在東南亞及美國、英國、德國等,《莊子》的流傳越來越廣,它博大精深的思想給人們以啟迪,成為世界古代文化的瑰寶。

《莊子》基本上為莊周所著,少數篇章可能有門徒或後人撰稿。莊周(約公元前369-前286年)是戰國時代哲學家,姓莊名周,宋國蒙(今河南商丘地區)人。據說,他身居民間,生活窮苦,靠編草鞋為生。有一次,他家中無米向監河侯借糧,遭到冷遇;他衣著襤褸去見魏王,魏王問他何以如此潦倒?他自比猿猴「處勢不便」,說自己處於「昏上亂相之間」。他在家鄉任過漆園吏,不久歸隱。楚威王聽說他有才能,派人以重金相聘,他卻以奚落言辭相待,頗為狂放不羈。一生蔑視功名利祿,抨擊醜惡現實,同情勞苦黎民。臨終時,願以天地為棺槨,不為生樂,不為死憂,對生死持通達態度。

內篇是《莊子》的核心篇章,構成了一個博大精深的客觀唯心主義思想體系。《逍遙遊》以大鵬、小鳩、大椿、朝菌作比,說明世間萬物都不能超越自身的本性和外在環境,主張放任其性,擺脫束縛,要拋棄大小、榮辱、生死等差別,主張逍遙自在,謳歌「至人」超現實的隨心所欲的精神境界。《齊物論》既講宇宙論,也講認識論,認為「道」(真君、真宰)是萬物、萬事的出發點,又是其歸宿,是非物質的,但能生成萬物。「道」主宰一切。人們言論並無定準,由於「道」被隱蔽,言論被矯飾,才有儒墨的是非之爭,提出「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的著名論斷,認為「此」就是「彼」,「彼」就是「此」,「彼」有「彼」的是非,「此」有「此」的是非,彼、此消除對立就叫做「道樞」。倡導不遣是非,與世共處,物與我各得其所。還指出,天地和我同生,萬物與我為一,不必苦心追求事物的究竟,是非標準難以尋求。《大宗師》以大道為宗師,論證何為大道和如何修道,指出:萬物由「道」鑄成,一切事物(天地日月,君臣鬼神)都由它主宰。文章系統地論證了「天人合一」的自然觀、「死生如一」的人生觀、「安化」的人生信條、「相忘」的處世原則及忘仁忘義、唯天命是從等思想。以上三篇是莊周哲學思想的力作。一篇人生論,一篇認識論,一篇修道論,前後呼應,構成一個整體思想框架:道->物->無。即道是本源,生成萬物,最後歸結於虛無。《應帝王》是政治論,講治國之道,通過六則寓言闡發「無為而治」,引導人們回到原始的「體盡無窮,而遊無朕」的社會。《德充符》是道德論,論述完全的道德標誌。在莊子看來,形體殘缺無所謂,但道德要完美。只要道德完美,醜可為美,缺可為全。要恪守玄道、因循外物。《養生主》論述養生之道,核心為「緣督以為經」,即養生、養神的要義是順任自然;安時處順,毋須計較哀樂;「指盡火傳」,以指薪喻形體,以火喻精神。人的形體可以死亡,但精神可以一代一代地傳下去,在人類歷史長河中有延續價值。《人間世》論處世哲學,與《養生主》互相輝映,論述怎樣「緣督以為經」。指出求名、用智是罪惡之源,抒發了憤世嫉俗的感慨。

外篇包括《駢拇》、《馬蹄》、《胠篋》等,有人認為著作年代較晚。《秋水》是一篇內容相當駁雜,具有哲理性而又氣勢磅礡的富於文彩的散文。它闡述了「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以無得殉名,謹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真」的思想,宣揚了一些相對主義觀點。但是,在闡述物質時間、空間的相對性上,對人們認識世界有啟迪。不過,文章把非物質的「道」作為認識外物的根本,從而宣揚了不可知論。它通過大量風趣的寓言表述了作者的認識論和歷史觀。《天地》闡述君德論,要以古代君主為楷模,無心無為,而後世君主賢人(如夏禹、周武王、孔丘等)失性亂世。《天道》論述天道與人道,提出君道無為、臣道有為,這與內篇觀點有所不同。《天地》、《天道》、《天運》認為,天道是自然的,不斷發展的,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如果恪守《六經》、鼓吹仁義,只能處處碰壁,強調「應時而變」,不要走回頭路。這是「有為」的觀點,與內篇宣揚「無為」、棄絕政治不盡相同,反映了莊子思想體系的矛盾。

雜篇《讓王》、《盜跖》、《說劍》、《漁父》,有人認為出於後人之手。《寓言》自敘全書寫作特點,王夫之認為它是全書凡例。它說《莊子》文體特點在於「寓言」、「重言」、「卮言」的巧妙結合。寓言,即寄寓之言。《莊子》闡述哲理,常假托於故事,寓言是《莊子》表述方式的一大特色。寓言表達哲理,十分有九,《天下》可稱為中國歷史上第一篇哲學史論文,認為諸子百家的形成是「道術為天下裂」的過程,概述了先秦各學派的主要觀點及活動情況,例舉了各派重要代表人物,肯定「百家眾技」、「皆有所表,時有所用」。這是研究先秦思想的重要文獻資料。

自古以來,詮釋評論《莊子》的著作汗牛充棟。晉代郭象根據向秀的「注」發揮而成《莊子注》,借莊述郭,影響較大。唐代陸德明、成玄英據郭「注」分別撰成《經典釋文莊子音義》和《莊子疏》,明代焦竑收集明以前莊學成果,寫成《莊子翼》。清代郭慶藩則充份吸取郭注、成疏、陸釋文,參閱清代學者莊學的考訂成果,著成《莊子集釋》,流傳甚廣。清末王先謙則去繁就簡寫成《莊子集解》,頗有特色。近現代的莊學專著更多。馬敘倫《莊子義證》,校勘考訂頗豐。王叔岷《莊子校釋》文字考訂較詳。此外,還有高亨的《莊子新箋》、聞一多的《莊子內篇校釋》、劉武的《莊子集解內篇補正》、曹礎基的《莊子淺注》、陳鼓應的《莊子今注今譯》、張恆壽的《莊子新探》、劉笑敢的《莊子哲學及其演變》、崔大華的《莊學研究》等,或深探《莊子》內涵,或評述道家哲理,都有一定的影響。

本書《莊子》原文,以中華書局1961年7月出版的郭慶藩《莊子集釋》為底本,參閱王先謙本及其他若干版本,擇善而從。莊子玄虛,歷來注釋分歧繁多。本書參閱各種詮釋,擇優而取,間有拙見。除對難點注明音義之外,還依據上下文意,對有些難句稍加串解。注文內篇較詳,外、雜篇稍略。這是因為內篇哲理玄虛難懂,又是莊子的代表作,相對而言,外、雜篇較為易解,實屬附論或借題發揮。

2024年7月13日星期六

鄭立:論痛苦

無題,面書帖文
2024年7月13日

不少人都想遠離痛苦,或者甚麼世代痛苦不要繼承之類。懂得痛苦,是人類作為生物上演化出來的優勢。

簡單的生物如單細胞生物並不知道何謂痛苦;複雜的生身才懂得痛苦,但痛苦也只是一種直覺,大部份動物一旦吃飽就會滿足,不會去追求多於需要的糧食;而人類則進化到即使溫飽,也會感到痛苦,不斷追求多於自己需要的糧食與財富,也就是貪婪;而文明的建立,使人類即使擁有財富,也會比較,會有抑鬱的情緒,也會追求永生,也就是無中生有的製造痛苦。

因此我們是最貪婪的生物,我們需要美食,需要冷氣,需要藥物,需要娛樂,然後還需要別人的崇拜與認同,需要永遠的生命,而我們知道除了變得更有組織性,剝奪更多大自然的資源,以及發展更多的知識之外沒有任何辦法滿足我們的貪婪。而使人類發展出異常強大的文明而且不斷進步。而任何不足夠痛苦的生物,都不可能有這麼強大的驅動力。

這意味著,痛苦不是一個故障,痛苦是一種功能。生物因為懂得痛苦,所以才能夠演化下去,取得更多的資源。人類正因為比別的生物更多痛苦,所以才能夠演化出複雜的技術與文明。物競天擇之下,痛苦與憂慮的生物戰勝了不懂痛苦與憂慮的生物,然後可能還能夠突破行星的限界。

所以停止痛苦的傳承,基本上沒有任何意義,或者你可以消滅自己,不過就算你消滅了自己,因為個體生命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大部份人類有如病毒一樣,突然出現然後快速消失,對宇宙毫無影響,也沒有辦法停止文明與生命向著更痛苦也就是更強大演進的。本來多細胞生物的細胞就會有部份自我消滅,以便整個生命體可以更好的活著,因此,人類作為文明的細胞,也多的是會自我消滅的個體而已。

有些比較積極的個體,大不了是跑去隨機多搞幾十個人,製造更大的悲劇,但文明會派出司法與警察將他消滅,他沒有辦法有更大的成果,而對於文明來說,他的行為也是微不足道的。或者更大一點,就是為了遠離痛苦而建立邪教,讓更多人消失,但是,文明也會自然的輾碎邪教,甚至大部份信仰。

我們無法消滅痛苦但可以短期麻醉他,例如清朝的人就很喜歡吸鴉片,而我們不少人作為清朝遺民的後代,多的個體有著害怕痛苦拒絕傳承麻醉自己進而毀滅自己的行為,也不奇怪。但痛苦是一種恩賜,因為神給予人類痛苦的能力人類才能夠變成這種有潛力吃光整個大自然的怪物,而人類不知道能存在多久,但如果人類能成為終極的生命體,將宇宙的一切成為我們的食物,那就是文明的未來。

對於文明而言,唯一重要的是,吃下宇宙間更多的資源,然後盡快發展出吃下更多資源的能力,即是說,宇宙有幾千億以上的行星,人類連一個都沒吃完,先吃光一個行星,再吃光太陽系,再吃光整個銀河系,然後之外還有天文數字數量的星系,如果人類要達成演化的貢峰,這些都必然是人類的食物。成為食物鏈的頂峰的頂峰,就是成功的生物所追求的事。貪婪與痛苦才能夠做到這點。

要阻止痛苦的傳承,就唯有消滅宇宙間的所有生命,而這並不是人類有能力做到的事情,人類連消滅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沒有能力做到,甚至人類連消滅所有人類都無法做到。而懂得痛苦與憂患的物種還是會生存下來,然後繼承文明,佔據被消滅者剩下的資源繁榮下去。

2024年6月23日星期日

香港公路結界案例 - 粉錦公路

《香港01》,2017年11月17日

每一個夜間司機總遇上一次......
《降魔的》的馬明遇上要回家的鬼魂羅蘭姐:「我好耐都截唔到車,唔該你好心車我返去。」80後六壬伏英館的林法燊(Benson)說:「鬼,都有搭車的需要。」他又說有任職的士司機的朋友,曾經載過一個乘客,「佢有畀錢,但第二日啲錢變咗冥錢。」有些意外身亡的鬼魂在路上攔截,甚至是尋替死鬼......「夜間司機撞鬼,真係唔出奇。」鬼怪之事真假難分,但讓一眾夜間司機一說無妨。

任職10年貨van司機的阿楠,自言「容易感應到靈體,自少有不少撞鬼的經驗。」因此車上掛了符,多年來在路上未遇過怪事,但她的朋友卻避不過。她憶述那時是晚上十一時半,朋友駕車在粉錦公路上。粉錦公路是一條來往香港北區至元朗區錦田的公路,全程8.8公里。朋友致電楠:「我想問條路係咪好長,大約幾耐車程先會到盡頭?」楠回答:「大約25分鐘乜都到㗎喇喎!」朋友掛線後,繼續往前走,40分鐘後再致電楠,「其實頭先我打畀你嘅時候已經行咗10 分鐘,收線後繼續行,但仍見唔到盡頭。」楠:「你肯唔肯定自己喺粉錦公路,你附近有咩特別嘢?」朋友一邊與楠通電,哪怕話筒裏的一點人聲,好比一道符的安心。朋友聲音聽起來依然鎮定,看看倒後鏡沒有發現詭異嚇人的東西,只是公路上兩旁只有樹,他無法辨認出路是否重覆著。那時已是凌晨12時25分。楠:「喂,你掉返轉頭啦!」此時,朋友的電話沒電,失去消息。

朋友過於驚慌,未有打開GPS求證位置。

楠:「我再接到佢電話時,已是凌晨1時。」朋友的聲音聽來比剛才更驚慌,語速很急,慌得像瘋了一樣,不斷細聲地重複著事件的經過,不斷說:「點解會咁?點解會咁?」朋友經已安全回家。剛才在公路上,友人電話沒電與楠失去通訊後,聽其勸告掉頭走,不出10分鐘他掉頭就可離開粉錦公路,但他明明在公路上行駛1小時。

六壬師傅Benson說這種情況大概是「鬼掩眼」,「冇嘢嘅,啲靈體百厭玩吓啫。」他說,遇到這種情況,可以將車停在路旁,然後說:「唔好意思,唔好玩喇,我想離開依度。」又或是根據自己的宗教信仰唸經祈禱。

逍遙神父:女人街「鬼打牆」

 逍遙神父:〈女人街「鬼打牆」

逍遙樓(Blogger網誌),2014年3月14日

忽然記得單野,趁仲記得就寫一次。今日講鬼故,而且呢單野係我自己親身經歷既,大約兩至三年前左右啦。

講起黎慚愧,呢種事件,我一時淨係記得大陸人叫「鬼打牆」,但我就完全記唔起廣東人不嬲叫呢種情況做「鬼xx」…而事件發生係我地香港人熟悉既「女人街」。 係!我居然係「女人街」咁旺咁熱鬧既地方遇上鬼打牆!!!


先睇圖。大家應該好很熟悉「女人街」喇,就算你係大陸人只要黎過香港,都應該行過女人街 (離題:我發現大陸遊客好多都混淆左女人街同隔離既行人專用區、或者誤以為兩條街係混合統稱「女人街」——就此打住)。女人街籠統黎講,分為四段(如圖),例如你由(A)點出發,要行到去(B)點,共要行四段路、行到出B點登打士街(見到廣華醫院/家樂商場)就係第四個路口。

圖中大家會見到,第三段路我劃左紅線。咩意思?就係話說我當時,來回行左幾次,呢一段路完全消失唔見左!

故事係,其實係呢個「第三段路」裡面,有間餐廳,我同某幾個朋友係好中意去既,成日同親佢地出黎食飯,都幾乎Default就係去果間野 (所以跟本係好熟,唔可能存在「記錯/行錯路認錯位」呢類情況)。有一晚,兩三年前啦唔記得準確日子,呢班朋友又約食飯,唔係d咩半夜三更,而係 最熱鬧最旺盛既晚上八點。當時我差唔多大約8:00就已經去到先達,行過對面已經係(A)點。

咁我好平常咁由(A)點出發,行呢段大家都好熟悉既女人街啦。提一提,呢種情況我唔會行女人街中間(太多人),我習慣行有大廈街鋪既兩邊。一路行,我相信大家都一樣,每過一個路口,根本已經好熟悉果個路口會有d乜野鋪頭、以及每一part路大致上有d咩鋪頭都早就心中有數。但當我一路行,發覺唔妥。咦,我已經行到登打士街見到家樂(即係已經到左B點),點解並冇經過間餐廳既?我第一次諗住可能自己大懵行過龍(好平常),就掉轉頭行返第三段。由於對間鋪個位心中有數,就一路行一路留意住餐廳「理應出現」既果一面。然後發現,又係一路行到A,冇出現過!

開始覺得唔妥,因為朋友們已經到晒等我,所以唔可能話間野執左。我會唔會on9到記錯間鋪個「邊」呢?於是係A點,我走過去另一邊,再重新向B方向行。屌那媽,一路行一路數街口,發覺行到去家樂,(計埋登打士街)竟然係得3個路口!中間有一段完全消失左!我唔信邪 (事實上比著你都唔信,因為係人來人往既夜晚8點幾),又走返過去原本果一邊,再回頭行,又係數左3個街口就返到去A點。

朋友已經打黎問我做咩仲未到(大約8:10),我話唔好意思,再等多我一陣,叫住野食先。最後我唔敢再係入面行,選擇兜路,繞到出去彌敦道外面行,又一路行到登打士街口,轉入去,專登行到花園街由花園街數,數到去明明確確地見到「豉油街」果個牌先左轉入去 —— 終於搵得返「消失的第三段」。

搵得返間餐廳,入到去坐低,滿身大汗成面好似洗完面咁,又無謂好地地同佢地講咁多,只好答:「哦,係呀,行到好熱囉。」

逍遙神父:說說見鬼(2) - 西頁白沙洲

 逍遙神父:〈說說見鬼(2)

《逍遙樓》(Blogger),2008年2月13日

《繼續 白沙洲事件》

《聲明 : 本文所有照片均是別人的blog上取得的》

這件事其實多年來我重覆寫過兩三次, 但永遠無法完整地寫出來, 我也說不出為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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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 估計為198X年
地點 : 西貢白沙洲
自我簡評 : 感覺最恐佈一次, 而且有多個朋友見證

中間大概十年、十多年無事發生(還是有, 但我又忘記??), 再來已經是讀完中學出來工作, 估計大約8x年, 參照物是事件那時期, 比較一般的普通人也開始會用初代巨型"大哥大", 而不再是"扮勁人"only。

人物 : 連我在內共6人, 3男3女
目的 : 西貢白沙洲露營

這個"白沙洲"是個"半荒島"(相信現在仍是), 島少, 沒居民, 應該沒定期街渡(主要都是租船往返), 但島上卻有少數救生員建築(卻不見有當值), 也有市政局的公廁。沒有食水也沒電。我們一行6人準備wildcamp, 到達後島上除我們外還有估計3-4組遊人, 都是燒烤, 有一組少年是來打wargame的, 不過看來他們一見這個荒島就決定不玩了, 其中一個game仔拿出"大哥大"打電話叫船家來接他們走。也是因此 "大哥大" 成為此事最主要的時代參照物。

不想事後孔明, 先作說明 : 此島上岸(碼頭)是一端, 而能夠活動的部份是島的另一端, 需要爬過/繞過一座小小的山頭, 山頭上是有很多墳式者那種有小平台的大墳。不過不要太在意以為這是甚麼"伏線"; 因為這樣的山墳在任何新界、郊區本來就很平常。

到傍晚, 原來的幾組遊人都全走了, 只淨下我們6人。我們還以為還會有其他人在此camping呢。"霸晒成個島"這個事情非常令我們興奮! 因為在一個沒有街燈/電燈柱的島上"遙望"岸邊(大概是西貢?)的那種串串燈光, 隨而想像自己正是在平時在沙灘之類地方望著海上的那種無人小島上, 感覺也是很有趣的。

我就是走到這個部份的海邊。中間那裡就是營地跟燒烤場。唯一那"山頭"就是我說的山頭。

中間是很忙的弄晚餐等等事情。估計約八至九點左右, 我自己一個散步走到去海邊(不是碼頭那邊), 只是坐了很短時間就開始覺得凍(那是夏天, 但在這種無遮掩的海中小島晚上, 原來也很凍的), 就走回帳幕。走到一半路程左右, 就聽到帳幕內有其中一個女的哭聲(!)。我的第一想法是甚麼? 當然是"II"(非法入境者, 香港人大概好多年冇再聽過呢個詞了), 隨即回頭, 在地下找到一支遺下的燒烤叉(好歹都有野渣手先), 摸黑靜靜走近帳幕。

接近一些看。我們去的時候水比較淺, 中間的"通道"仍很寬的。可能記憶有誤, 忘了為甚麼這張照片看不到那救生員的小屋, 而且應該有個小小的燒烤場。可能是還要稍稍繞過一下才看到, 忘了。


在距離幾步的地方停下, 細心聽聽發生甚麼事。聽了一陣都不像有甚麼"意外", 就埋去拉開帳幕, 一拉開仲嚇親入面的朋友們。問他們發生咩事? 妳做咩喊? 點解你地厘晒係度唔出去?

朋友(男)說, 你先坐低, 拉返拉鍊先。我地"頭先聽到d聲呀"...

我心想, 「挑!」, 我一直在外面, 大概是我所發的聲吧。坐低, 拉拉鍊, 問他究竟聽到甚麼聲音, 我剛才就在外面, 應該是我的聲吧? 他說, 唔係, 應該唔係, 你坐低一陣睇睇仲有冇d古怪聲先啦。

「你頭先係外面, 有冇係咁踼d汽水罐?」「冇喎」
「咦, 殊!~~」(我應該剛剛講緊"冇喎", 沒留意外面的聲音)
「arm arm又有喇...」

於是我不出聲, 也一起靜心聽---應該說"等待"...

然後, 我聽到了!!

確實是 "踼汽水罐" --- 外面有燒烤場, 也的確零零丁丁有汽水罐在地下。但我們也一致裁定, 不是風吹汽水罐 --- 風吹汽水罐的話, 是不會 : 先是一下子清脆的碰撞, 然後一至兩秒後就是罐頭跌回地面並滾動幾下的那種聲。絕不是風吹, 明顯是"踼罐"的聲音。

也有一個證據, 就是每次發生, 都是獨立的"一個汽水罐聲", 而且是分別出現在不同方向。假如是風, 就應該隨機幾個罐混合出現。

再聽下去, 還有其他怪聲。可是因為 "踼汽水罐" 過份明顯又"搶耳", 所以大家都要再過了一會才聽得到同時還有其他怪聲出現。我要說, 當中有很多我連想像也想像不出是甚麼的聲音, 我已經不提了, 姑且當作是島上的"自然聲音"; 姑且當作當中部份只是城市人出於不了解、不熟悉的聲音; 但還有不少, 是能夠判斷出來的, 就像踼汽水罐一樣。

其中容易描述的, 包括有腳步聲。

這是個海中小島, 海浪聲在晚上是頗大的"背景音效"。而且有偶然的風吹"索索"聲, 還有超搶耳的汽水罐聲, 但後來我們都開始聽到有"腳步聲"。這島是那種草地+泥地+碎石地, 腳踩在碎石上的聲並不會大, 但我們幾個都靜靜坐在帳內、也確定外面理應不會有人的情況下, 大家要聽還是能夠聽出來的。腳步聲不是不直出現, 而是聽著在這裡走了一會, 消失; 然後在另一個地方, 又開始走動... 這絕不是我一個人"好驚"之下幻想出來, 因為每次又再出現, 我們幾個都能輕聲討論 : 「又黎喇...今次係'果'邊喎」

其實我也忘了我們這樣聽了多久, 相信頗有一段時間, 可能有半小時以上。夾雜在裡面還有很多不知名聲音, 但大部份無法描述的, 我們已經很"豪"地不討論(在事後), 當作是自然聲音。之後最恐佈的"效果音"來了。

"有人"在括帳幕。確切些說, 是在用指甲來括我們的帳幕。

大家應該想像得到這些wildcamp帳幕通常是甚麼質地, 拉開後怎說也不是拉得很緊的, 怎也會有些少鬆動的。想像一下假如你刻意要"括"它, 你不是隨便輕輕就能括它, 它是會被你"按"下去的; 你要稍稍施力令它拉緊, 才能"括"。而你應該想像到"括"它大概會是甚麼聲音。對, 就是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是絕對不可能聽錯的, 這是剌耳的, 這是"大自然"無法做出來的。而且, 聲意的距離那麼近!!! 你應該能想像當突然"括帳幕"時對我們的震撼程度!! 我們(包括我)全都一起「呀!!」叫了起來。

由於幾種聲音是交雜地出現的。我跟其中一男的說好, 門外再有腳步聲、汽水罐之類的話(因為每次的方向不一定相同), 我們就一起拉開拉鍊。然後我抓住拉鍊、他拉緊"門"邊(這種廉價帳幕, "門"不拉緊的話很難拉得開拉鍊的)。等了一會終於在對著門的方向又有聲了, 我們望了一眼, 把拉鍊拉下來打開門。門外當然甚麼也沒有, 但看到估計是剛剛被踼的罐。說坦白, 當時一殺那我是不太敢走出去的, 並不是怕危險、直覺上沒有感到"危險", 而是害怕會見到甚麼不能接受的東西。最後都是跟他一起出去, 在附近走了一圈。當然了, 我們走出去繞場的時間內, 沒有怪聲音的出現, 只淨下很平常的自然聲音。

說真我們也不會走得很遠, 也就距離帳幕十多步左右的距離。始終那3個女的還是很驚慌(也不能怪她們),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 我們即使"扮勁"也必需要死頂在這外面"行必"多一會, 否則這晚實在無辦法過。(為甚麼只有兩個男的出來? 因為第三個勁人, 他竟然一吃完飯就在裡面睡著, 甚麼都不知道!)

很典型的, 在我們"行必"的期間, 一切怪聲都消失。我們走了一會也沒有任何發現, 就回帳幕。進去後確實也有一少段和平期, 忘了多久, 估計15分鐘上下吧? 然後聲音又重新出現了! 但是我們實在累了, 是指精神上的累, 有種覺得「認了, 算了, 算你叻, 你好野, 我地冇符」的心態(至少我是這樣), 反而感覺就"安樂"得多。回想起來, 一個詞非常貼切 : 「本Pai」, 哈哈。

最得人驚的"括帳幕"也偶有出現。不多, 估計總共也就5-6次。照理說, 無論"它"是甚麼, 要"括帳幕括得出聲"(肯定是帳幕, 因為聽得出就在旁邊)我們應該能夠"見到"帳幕被括的那個部份有異樣; 但是實情是幾次聲音一響起我們就猛看, 都看不到它具體在括的哪一部份。(帳內有燈, 假如位置正確, 應該能看得一清二楚的)

當大家, 連那3個女的也開始有「本pai」「算你叻, 你好野」心態, 其實也就感覺平靜下來了。開頭我們也還安排定時要有兩人清醒著"做看更"的; 但實際上很快就大家都忍不住全睡著了。甚麼腳步聲? 汽水罐? 去他的。

"碼頭"附近, 上船的地方。基本不會有人留在這邊。

第二朝起身, 大家當然說起這事, 也確認了不是一兩個人的幻覺, 除了那個一開始就睡著的強者不知道外。中午坐船離開, 向船家問起, 他說, (具體忘了, 大意如此)「你地濕碎啦! 大把人睇得清清楚楚tim呀!」

逍遙神父:〈說說見鬼〉

 逍遙神父:〈說說見鬼

《逍遙樓》(blogger網誌),2008年2月5日

臨近農曆年, 煩事纏身(煩惱的私事, 也有難搞的公事)。在這種過年氣氛下沒有甚麼愉快的情緒, 反倒心血來潮跟大家說說"見鬼"。

其實有點怪, 以一般香港人的標準來評, 我本身根本不算是那種在這方面"八掛"的人 --- 我很喜歡稀奇古怪東西, 但卻對這種典型港式靈異野, 即係咩鬼古、迷信、睇相、拜神...那類東西沒多大興趣。但是偶然"回顧"一下, 就會驚訝地發現其實我本人的這類事情, 遠遠比那些喜歡這些東西的人要多。

即使是這樣, 認識我比較久的人都會知道, 我不是那種經常拿這類事情出來加油添醋大說特說的那種煩人, 甚至很多時候, 在那類最多香港人喜歡大講鬼古的晚間飯局裡面, 我往往甚至忘記了我自己也有不少這類經歷。

說這麼多, 也只是為了說明 : 我相信自己不是那種"八婆", 並不會下意識把一些沒甚麼特別的事情神秘化。

這些事情之中有些很"典型"又平淡, 有些疑幻疑真, 有些具體到足夠寫個短篇出來。例如有兩件比較特別的事件由於竟然跟"電腦科技"扯上關係, 因此印象特深, 比較"有趣", 恐佈成份也不高, 因此已經算是我拿來說得最多的事件。

先說現在還記得的, 最早的一次"見鬼"事件。

(我不再用甚麼"懷疑見鬼"之類字眼了, 反正這些事情, 當事人經驗再具體真實, 都總有懶醒人士打哈哈說是假的、其實是甚麼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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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 難以判斷, 估計在197x年
地點 : 秀茂坪村
自我簡評 : 既典型又"標準"。真實性極高。

記憶中那時應該在小學三年級或以前了。估計為熱天, 因為當時是席地睡在廳中間地板。爸媽都睡在旁邊。夜裡忘了甚麼原因而醒了(可能口渴, 可能尿急, 忘了), 由於無論是去廁所還是去拿水(年紀大的朋友應該知道早期公屋的格局, 廁所廚房都在"騎樓"的)都要繞過睡在旁邊的爸媽, 對小孩來說也是感到麻煩的。因此並沒有馬上起身, 而是那種典型的繼續睡在地上"發呆"(用現今說法是"Hei緊"或者"牛緊"), 但因為心理上想去騎樓, 雙眼就下意識望向騎樓。由窗外透入來的光, 除了明顯熟悉的窗花、掛著的刀等等東西外, 還看見有兩個"人"正站在廚房那裡在交談著。

必需聲明一件事 : 那時那個年紀, 心中還未有甚麼"見鬼"概念, 根本不懂得究竟看到甚麼, 也根本沒有甚麼"恐佈"、"好驚"等等情緒(以前大部份同學、朋友們往往都不理解(不相信)這點, 尤其女人)。

再說明一點 : 老鬼才會知道, 秀茂坪那類老式公屋, 客廳跟騎樓中間除了"門" --- 99%住戶都會把這道無意義的"門"拆掉; 70年代沒多少公屋家庭裝冷氣 --- 外, 那牆都是有玻璃窗的, 客廳內可以直接望到騎樓, 除了廁所看不見。

我是在"阿媽平時煮飯"的那個位置看到兩個"人"的。到現在我還連這兩個"人"的動靜都大致記得。由於背光, 我只見到兩個黑影/剪影, 照理就算那是兩個"真人", 也大概看得不清楚的。但是我就是明確知道那是一男一女 : 感覺上男的像是在做菜 --- 指的是他站的位置, 而女的就在他身後, 而且明確地見到這"女人"正在不斷對"他"在說話。回憶起來假如忽略這件是靈異事件的話, 那情景最像的是男的在做菜、女的站在後面不斷指導他怎樣做。

爸媽還睡在我旁邊, 而且那"女人"是長髮的, 不是阿媽的髮型和高度。這兩人一直在"交談"(應該說只見到女的在說話), 但聽不到任何聲音。

兒童思考是很單純的 --- 「啊, 廚房有人喎---」這個想法, 就令到我繼續睡在地板上看著兩個黑影, 然後一貫"唔覺唔覺"又睡著了。

第二天起身, 也還過了好一段時間才記起這事, 跟阿媽講尋晚廚房有兩個人。爸媽當然大吃一驚啦, 左問右問左看右看, 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像 (他們當然第一時間認為是賊)。而此事也完全沒有任何後續東西, 沒有發生任何可能相關的影響。單純就是這樣半夜看到兩個人。

估計直到之後兩三年後, 我才慢慢意識到, 這件事可能就是人們所謂的"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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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 難以判斷, 估計仍是197x年, 但絕對在「黑影男女」事件後
地點 : 新界某地, 7x年代"街坊旅行"最常去的那類地方
自我簡評 : 典型又標準。但我本人早就忘記, 無法自行判斷真實性

這件事其實我自己已差不多忘光了, 倒是阿媽記得很清楚, 反過來說回給我聽曾經有這事發生。由於這樣的"轉述", 因此不會太詳細。

事件是那種屋村街坊會旅行。這種旅行不是去沙灘、就是去新界那些鄉效, 70年代"去沙田"已經是旅行了。其實我記得當天的旅行本身, 就連"事發地點"的場景我都依稀記得, 不過事件的本身就已忘記了。

情況是旅遊巴停了在某個小山頭, 大家下車"看風景"。我還記得那天是那種很大霧的天氣, 在山頭望出去其實看不到很遠。根據阿媽的說法, 由於那個小山頭本來根本四處沒人, 只有我們一架旅遊巴到那裡停車, 大家下車看風景, 很快就重新上車繼續去另一個地方。在導游叫大家上車時, 我對阿媽說, 剛才這裡明明有個黑衣阿伯(還是阿叔, 忘了, 要再問阿媽)向我笑, 然後走了幾步就見"他"整個人漸漸透明然後不見了。

這個事件應該不是就只有這麼簡單的, 因為肯定的是阿媽當時聽到, "竟然"沒有嘩然, 而是好像有其他原因, 令到她聽到我這樣說, 也並不太覺得出奇, 而會不作聲(不跟其他同行街坊談論)繼續行程。

這裡說說另一個奇怪的事, 就是無論是「黑影男女」, 今次的「透明阿伯」, 還有後面的一些事件, 我也根本完全沒有被嚇一驚之類表現, 而是好像當作一件平常事一樣告訴阿媽。而且除了「黑影男女」記憶深刻外, 另外幾次類似事件都都竟然像今次一樣, 自己可以幾乎忘記, 而反倒是阿媽複述給我聽。這是某類旁證, 說明在我那個年紀, 對這類東西完全不覺得甚麼大不了。

但肯定我絕不是那些所謂的陰陽眼。假如我"是"的話, 那樣從少到大必定看得相當多, 即使再認為"平常", 也不可能忘得一乾二淨, 而肯定還記得當中一定程度。反而到比較年長後, 再遇上這類事件時, 才很"正常"地感到恐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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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 跟上一個「透明阿伯」時間差不遠
地點 : 好像在家, 還是某個親戚家
自我簡評 : 又是自己老早忘記細節, 由阿媽複述那種

這件事就連"阿媽複述"給我聽的東西, 我也再一次忘得七七八八; 只是記得一個大概中的大概。細節更少:

就是在家(假如是我自己家, 那就肯定還是秀茂坪)、還是在阿婆家, 有一個不應該存在的"阿伯"跟我談話。好像還給了一些小東西我。由於此事我就連複述都幾近忘光, 因此先把一些模糊的選項寫下, 遲些再問返阿媽再補充。
- 到底是在誰的家?
- 這個"不存在的阿伯"為甚麼阿媽一聽就知道"不應該存在", 記憶中是因為阿媽一聽就知道"這個是誰"。忘了是另外某個應該已過身的親戚、還是已過身的街坊。
- 到底"他"有沒給我一些東西? 假如當時有的話, 又是甚麼? 因為肯定的一點是 : 當我說給阿媽聽的時候, "那東西"就已經找不出來了。

同樣地, 根據阿媽說法, 當時的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覺得這有甚麼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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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 估計為198X年
地點 : 西貢白沙洲
自我簡評 : 感覺最恐佈一次, 而且有多個朋友見證

中間大概十年、十多年無事發生(還是有, 但我又忘記??), 再來已經是讀完中學出來工作, 估計大約8x年, 參照物是事件那時期, 比較一般的普通人也開始會用初代巨型"大哥大", 而不再是"扮勁人"only。

《to be continue》

倪匡論咒語

倪匡:《陳果齊神秘的背後》,〈第八部:咒語與法力〉
香港:圓覺出版社,1991年


唸誦咒語和超自然力量聯繫,是許多超自然力量的特點,不但代表了正義的超自然力量要唸咒,代表了邪惡的超自然力量,也要唸咒。許多巫術的施展過程,簡直就是咒語的唸誦過程。至於何以超然自力量和咒語的唸誦有那麼密切的關係,我的假設大膽得很:

假設超自然力量都有一個主宰者,力量的總泉源,來自主宰者。那麼唸的咒語就是一柄開啟總力量來源的鑰匙,就不那麼無稽了。

鑰匙有許多種,有磁性的,有紅外線的,有音波的,有自動辨別指紋的。

假設咒語是開啟超然力量之鑰,各種不同的超自然力量,要各種不同的咒語之鑰去開啟。咒語在唸誦的時候,發出的音節,奇異而玄妙,大多數情形下,要誦唸許多遍,要很多人一起唸,會形成巨大的音波力量,起到發動超自然力量的作用。這樣的假設,自然是假設的一種。也可以假設為一唸誦咒,諸天菩薩便有了感應,降下法力——那只是說法不同,原則不變。

(中略)

和人的力量對比,至高無上的超自然力量,能和人溝通,密宗的咒語能起行法作用,也有可能在這種情形之下完成法力降臨的程序。

我還有更大膽的假設:咒語,是溝通超自然力量的一種語言。

在人和超自然力量的溝通過程之中,語言從來也不是障礙,像基督徒的禱告,不論是使用什麼語言,從北歐斯堪的維亞半島上的土語,到中國海南島上的黎族語言,上帝都能聽得懂,都可以溝通。

家母只會說浙江寧波話,在三十年前,作為虔誠的基督徒,她在禱告之時,就經常一個人大聲說話。問她在幹什麼,她的回答是:正和上帝在說話。

那時,聽了自然哈哈大笑,只當是妄語。等到自己也成了基督徒,三十年之後,才知道要和上帝說話,並不困難。而且,不但禱告不論發出什麼語言,上帝都能接收到。而且,禱告者也會收到目標的語言訊號,來自上帝。

和超自然力量溝通,照理亦無語言障礙。但,假設咒語本來就是諸佛菩薩使用的語言,祈求者就用諸佛菩薩的語言去和他們溝通,是不是會超到更親切,更便利、更易溝通的作用呢?有這個可能存在。

唸誦咒語在各項施法過程中佔十分重要的地位,幾乎每項施法都要用到咒語。而修習密宗者,咒語的傳授和運用,又是一項主要的內容,所以特地提出來討論。在這一個部分中,也純粹是我個人的假設。

這些假設是不是能成立——我當然至少認為有這個可能——誰也不能絕對肯定。可以肯定的是,咒語的唸誦可以起作用,這在陳〔果齊〕上師的施展佛法的過程之中已經得到了無數次的證明。

若是再作更大膽的假設:超自然力量和外星高級生物有關,神通廣大的神佛都是外星人。那麼,咒語就是一種外星人的語言了﹗

對一些奇妙的事作種種的假設,是很有趣的事。

香港西貢山野結界案例

 [山友傳奇] 鵬哥西貢「結界」之旅

Fitz.hk,2016年7月4日

人稱「鵬哥」嘅山友張善鵬,喺2016年6月18日單獨行山。在早上10點15分在Facebook發出「最後一帖」之後,失去聯絡。三日之後的下午,終於由行山友傳來好消息,警方已尋到鵬哥,並已入了醫院治療。

鵬哥「最後一帖」。留意發帖後,他隨即留言話:「好邪!」


這幾天鵬哥如何度過?最圓滿當然是由他親口說出!以下文字,為鵬哥在7月3日公開在Facebook帖子,現轉載如下: (已經鵬哥授權轉載)
搞返晒啲証件同咭後終於有時間整理一吓18―21/6發生的事:-

事缘於18/6當天,原打算由北潭涌上大枕蓋经大蚊山,再經蚺蛇坳上尖循赤徑出北潭凹。

當日早上帶了約2.5升水及3條亞信屋買嘅energy bar,在西貢吃過早餐後就搭8:30開出的94號巴士前往北潭涌。於上窰站下車便沿萬宜路到迴旋處後便開始上山。
隨行隨拍不經不覺已經過了大枕蓋,當日天氣雖有雲但陽光亦很猛烈及很熱,所以在10:18於fb出了一個post說想落雨。誰不知發了留言不久就响了-個驚天雷,於是我又在fb留言說”好邪”後便加緊腳步落山。到大蚊山入山囗處見雷雨雲已過,於是决定繼續行程上山。
可能大蚊山不是熱門山徑,所以路徑不太明顯,全被灌木叢遮擋要半爆林咁上山,但到半路我就突然失去知覺了。直到醒時發現自己竟躺在灌木叢中睡著了,這時懵吓懵吓咁無意識到甚麼又繼續瞓。過不久手機响起原來是女皇打來問我死咗去邊,於是答話仍在西貢山上馬上下山回家。(此時看手機時間約8点左右,而事後睇返當天除我聽到的那個雷外,之後約10:30右還有一次,但第二次雷响我卻沒有聽到。故估計失去知覺或者昏迷的時間大概係10:30至20:00,而且好大機會係雷電導致。)
由於當日只預計行至下午3点左右,所以並無帶照明工具,故只有藉着月光摸黑前進,且間中用手機gps檢查行進路線。由於方便取出及收納,我一向是用手臂包放手機及錢包,點知咁就出事。行行吓突然發覺,手臂上個包包連手機及銀包都不知何時丟失了(之前帽子已經被樹枝勾跌找不到而丢了。)。應該是爆林時被樹枝勾下,咁都無計唯有繼續朝山頂進發。(其實正路應該留在原地等天光先再走的,但丟電話前才講過回家,這時失去聯絡就更心急要返家,或至少找個電話通知家人趕唔切返去吧!)上到山頂已經看得見咸田灣的燈光了,心想這下只要直接往下走就可返回麥徑經赤徑出北潭凹了。因為出發前擬訂路線時,記得大蚊山落麥徑係一段落差不到200米的直落山路,落山到北潭凹應該只需兩小時左右,於是路都不找,向着差不多方向就剷林落山了。
開始落山時還蠻順利的,但下了大約幾十米後又好似唔多對路,好似怎行同目標距離都無縮短到。這時又好似有啲血糖過低跡象,於是把最後一條energy bar都吃了(之前醒後覺肚餓食咗兩條)。但之後仍覺得迷迷糊糊,事後諗番可能是之前雷殛影響,不知怎地沒能下山,返而轉了入山谷裡……

(鵬哥計劃及實際經過的地點)

突然一下扎醒,此時已經天光且發現仍身處樹林內,於是又馬上找路走人。走了不遠就發現了一條石澗,於是沿澗向下游行到一處有一大平石的水潭,於是稍作安頓並為水袋加水。之後就以該水潭為中心四處探路。附近環境是這樣的,水潭水來源於一約2米高的小瀑布,水由-條較平緩的水澗再被大石分開兩邊流下,水潭下就一直傾斜下降十米左右有一處塌山泥痕跡。而澗一邊為峭壁-邊均為樹林。

就在沿澗上游探路期間,不知是自已昏了頭出現幻覺還是甚麼?沿澗行吓行吓居然會行返轉頭,有乜可能?於是再行竟然見到有認識嘅山友喺前面一個行緊,當然叫他啦!但對方没有反應,於是追上前去!點知一轉眼睇睇路就唔見咗人。唯有繼續行。這時居然又見到有另-認識的山友,但又係叫她没返應,我又追,到了一個位要垂直爬落3米到,一於照爬,就在爬了未到一半時突然失手,心諗”大鑊”已面朝天飛墮下面乾澗上。好彩下面啲石大又圓,除了擦損雙手及有些痛外都無乜大礙,但當然人又失去踪影了。最後行行重行行,唔知點解又返番去個大水潭邊,於是先休息一下。休息一會後又再找出路,這次就入下游方向右邊樹林探路吧!開始時樹好疏落好易行,行行吓於樹叢較密那處,枝葉的空隙間隱約見到一座紅磚砌的建築物,無錯!係-座好大的兩三層高建築物,唔係村屋。第一時間爆入去啦!點知入到去除了樹都係樹。唯有又返轉頭。這時發現有架super puma喺我頭頂低空般旋,因當時只過了一晚並無意識到家人已報警,故没想過直昇機係揾我,而我當時亦没想過出唔返去要求救,所以並無理會(真笨)。最後過了-會(其實可能係觀察了我-會)直昇機就飛走了。

這時太陽也就快下山,我想也就大概4,5點吧!於是打消落山念頭,就坐在潭邊的大石上等天黑。就在這時突然喺之前行過嘅樹叢内有人跑出來,一看,咦?又係識得嘅!但他没停下在我旁邊經過就往澗下跑,於是我又再追,一路落居然一路見到有啲其他認識與唔識的人,但當我落到去時又唔見晒,於是又返上個潭度。因嗰處有石平台可以讓我安心睡覺唔怕碌落水。

臨瞓前緊係食支煙啦!但發覺包煙有啲濕濕地,所以點完後就隨手將包煙及火機放旁邊石上吹乾,跟著就瞓了。一覺瞓到天光醒來又想點支煙,但竟然包煙連火機一併消失咗!連兩枝行山杖都唔見埋,正百思不得其解週圍搵之際,更神奇的情况出現在我眼前!之前講過被石分開水流流下嘅瀑布左邊條水竟然被泥及草封了,瀑布後條澗原本向左邊的變咗直上及兩邊好似塌過山泥咁,總之同前一日完全唔同晒。此時我亦醒起有超過30個鐘無食過嘢,但又好奇怪一啲都唔覺肚餓!(唔知同條壓力褲束住個肚有無關)

都唔理得咁多,繼續揾出路緊要!沿返昨日見人走出來的樹林穿入去揾,點知又去到一處像是舊墳地咁嘅地方,又沿途全是一些帶刺或倒鈎的植物,唯有再退回。既然來路唔通那就走去路吧!這次亦不理那麽多直接落水跟澗走,行了大概半小時吧!忽然見到轉彎處有人玩水,梗係快快走過去啦!點知又係突然靜晒唔見人。沿路幾次都係見到有人又突然消失,澗旁間中又會見到有啲荒廢嘅石屋,行埋去望真啲又變咗大石,到最後去到一處地勢似水塘邊但又似海邊嘅地方,總之個環境感覺非常之唔恊調。於是我又放棄,再退回起點。返回途中就再無見到人同屋,你們說怪不怪。

返到水潭差不多已天黑,於是叠埋心水瞓覺。第三天醒來發現現埸居然又唔同咗。原先上游條澗好似塌過山泥,今天竟塌得更高更遠,澗的源頭去得更遠徧右邊入了樹林。而且又有另一怪現像,就是周圍啲石頭入面都有聲傳出,就好像走進一條屋邨,每個單位都有些聲音傳出-樣,如傾偈聲、吵架声、電視收音機声等,而啲石頭就好似每個唔同嘅單位咁(唔知咁形容各位明唔明)。
雖然怪事連連但路仍要繼續揾,出發前先將水袋入滿水是常識,一打開背包竟發現連手机個尿袋都唔見埋!於是對住空氣有的沒的炒蝦拆蟹了-輪就出發。這次就沿澗上溯。但上了沒多遠已入了林裡。由於林中隱隱望見向上係個小山頭,山頂又係樹林,上到去都未必被人發現及找到出路,於是又再折返,途中竟然又望見對面山係個好似沙嶺咁樣嘅墳場。雖知有墳埸就一定有路走,但西貢西灣-帶何來有墳場,呃我唔倒嘅!果然轉眼又變返樹林。基於出門至今已經第4天,應該已經報了警有人揾緊我,所以决定唔入林走啲開揚嘅路線,咁就只有爬澗落山一途了。

决定後就立即出發,沿途石裡的人聲從沒 間斷,快閃黨亦不停出現。但我完全沒再理會。行行下又發現周遭環境又跟昨天不同。昨天是愈行愈陰深,今天則是愈行愈開揚,有啲較深嘅水氹都唔諗咁多直接游過去。再行無耐就見到-個小水庫及輸水管,這時我就知到這次真的出來了,亦都是最後見到那些快閃人。

果然再往前走聽到一大班人在玩水。這次是真人了吧!一睇就知道這裡是四叠潭了,居然係咁情況之下第-次到四叠潭。於是問遊人借了手提給家裡報平安(借手機的應是個泰籍青年,事後亦按來電顯示給他解釋情況及道謝了)。之後就走向西灣方向諗住出西灣亭再行返出上窰搭巴士走,不過行到半路諗諗吓,又改變主意返轉頭去咸田行麥徑去北潭凹走。就在到咸田灣時已有一隊警察在恭候,由梯級上他們已打量着我,直到就落到沙灘時才走過來問我是否姓張,確認是我本人後就唔俾我走了。

後記―
因為知我三日沒吃過東西,警察們即時遞了兩隻蕉及一條餅給我吃,去到東區醫院檢查完要留院觀察,咁梗係叫屋企人外賣個豉椒牛肉炒麵去醫院食啦!點知轉過頭姑娘走嚟同我打吊針,話要做檢查仲要兩天不可進食。天啊!已經三天無食嘢仲要我餓多兩日。炒麵嚟到時我只能用鼻嗦。
之前提過的消失的火機及煙,亦很神奇地遇到警察後,往咸田士多途中獲告知找到。
重有樣神奇嘅係,在山中幾天,竟然無被任何蚊叮蟲咬。反而住院時被蝨咬咗十幾啖。
以上所述均為本人親身經歷,可能係幻覺或其它,但絕非發夢。因發夢受傷現實係唔會有傷口及流血的。
另在此再三感謝當時有份協力之各界人仕,政府部門等等。
ps:由於小弟不才,墨水有限。如有睇到頂唔順摔壞手機者,概不負責!

【輯者附錄】
《香港01》,2016年7月6日

上個月中,張善鵬(鵬哥)去西貢北潭涌,獨自沿沙路上山,兩旁盡是草叢樹林。張善鵬經過大枕蓋,發覺天色陰沉,似想下雨,故決定下山。在Facebook發帖文簡單交代現況後,天空即驚響一聲旱天雷,張善鵬深感「好邪」,快步離開;在山下,見雷雨雲已過,他改變主意繼續上山,豈料此程一去,便去了整整四日三夜……

半個月後,張善鵬在Facebook憶述這次奇幻之旅,親友網民嘖嘖稱奇,有人認為他出現幻覺,也有人覺得他是進入「結界」。無論如可,鵬哥平安回來,的確是不幸中的大幸。

Day 1:天有異象  灌木叢中不省人事
據張善鵬憶述,首天(18日)他在早上行山,但中途見天氣轉差,決定下山。其後天色好轉,張善鵬繼續行程,在半身高的灌木叢中「爆林」(穿過密林找路行)時突然失去知覺,醒來時已是晚上8時,收到家人來電隨即找路離開。張善鵬稱「落山時…唔多對路,好似怎行同目標距離都無縮短到」,在途中遺失了電話,又斷食糧,迷迷糊糊下入山谷休息。

Day 2:驚遇山友 一轉眼已不見蹤影
第二日醒來,張善鵬繼續覓路,行徑一條石澗時,竟先後遇到兩名山友。張大聲呼喊,但對方充耳不聞;追上去時,他們又離奇消失。張善鵬一時無奈,在水潭休息一會,又見到有人在樹叢中跑出來。張趕緊起步後追,「一路落居然一路見到有啲其他認識與唔識的人,但當我落到去時又唔見晒」,唯有再返上水潭休息。

Day 3:沿山澗走 有人嬉水又消失
張善鵬酣睡到天亮,前一晚放在旁邊的煙和火機不見了,尋找時發覺周遭環境跟先前完全不同。他進入前一天有人出來的樹林,卻「去到一處像是舊墳地咁嘅地方」。於是原路折返,沿山澗走,見轉彎處有人玩水,趕過去時又「靜晒唔見人,沿路幾次都係見到有人又突然消失」。張善鵬返回起點過夜,此時雖然已超過30小時無進食,但他一點都不覺餓。

Day 4:石頭有聲 行開揚路終於脫險
張善鵬張開眼,又發現環境再次改變,附近的石頭都傳出聲音,「就好像走進一條屋邨,每個單位都有些聲音傳出-樣」。他今次決定走開揚的路線,爬澗落山。沿途石頭的聲音不止,亦有人出現又消失;過了水庫,張善鵬在四叠潭遇到泰籍青年,知道終於脫險,便借了電話報平安,走到鹹田灣時遇到警察,結束四日三夜撲朔迷離之旅。

網民:西貢有結界
張善鵬最後提到,遺失的煙和火機竟然被人尋回,而在山上的四日三夜,無被蚊蟲叮咬,懷疑自已在山中經歷「可能是幻覺或其它」。有親友、網民看過其經歷後,對張安全回來表示寬心,「總之平安回來就好」,亦有人大嘆「真係夢幻之旅」,亦有網民懷疑「唔係中瘴氣就係撞邪」,直指西貢有「結界」。

堪輿學家麥玲玲指出,所謂「結界」其中一個較為科學的解釋,是指附近磁場的影響,「可能是磁場干擾腦電波辦認方向,亦有些科學調查研究指人的左右腳不平衡,會傾向其中一邊,令到會在附近兜圈。」麥玲玲又表示,所有荒山野嶺都有其危險,未必與西貢有關,「山林中或者有金塔、古墳我們未必知道。如果個人狀態不佳,容易招陰,再去一些本來是比較偏僻的地方、沒甚人氣的地方,就更容易出事。」

行山宜四人同行
中國香港攀山及攀登總會會長梁念豪就表示,西貢山路多人行,較受歡迎,意外發生機會亦比較多,因而在觀感上形成西貢有「結界」的印象。以他所知,西貢路線不難行,「不過近年雨量多,樹林比以往密,小路的確較難找到。」他估計,鵬哥在「爆林」(穿過密林找路行)期間不省人事,可能是因為熱衰歇,「如果嗰個林無風,咁熱嘅天氣,好難散熱」,以致暈倒。梁又認為,香港的樹不算很高,排除了鵬哥吸入山林瘴氣而暈倒的可能。他建議,行山人士應是4人同行,方便出意外時有所照應。

陳雲:革命黨多是神經病

 面書帖子,2014年8月22日


陳雲:革命黨多是神經病,但我們可以寬容待之。我在昨晚客串的《毓民踩場》,終於講出我幾年來不能講明白的一段說話(片段10:40開始),就是解釋為何幫助我在城邦路上衝鋒陷陣的勇士,總有一些性格或心理問題,有點傻傻戆戆。


革命是對抗極權,反抗群眾的麻木思想,必須是剛勇堅毅之人,才可以堅持奮鬥,另一種可以頂得住壓力的人,就是抑鬱者、狂躁者、輕度精神病者,這些人關閉了一些腦區的感官反應,可以無視身心痛苦而勇往直前。故此,革命黨會不斷清黨,不斷重組,當革命完成之後,民眾要做的,是解散或改組革命黨,請革命元老告退,給他們一些榮譽爵位,保證退休待遇,安樂養老就可以。因為革命黨當中的剛毅者(如古巴的卡斯特羅),會變成極權統治者,瘋癲者會變成虐待狂(如赤柬的波爾布特)。如果集合剛毅與瘋癲於一身,例如中共的毛澤東,就會為民族帶來大災難!


革命隊伍裡面,還有第三種,就是溫柔堅毅的女人,她們可以幫助革命事業的管理和轉型,得以長久運行。這個在節目裡面沒講到。

106歲武漢“最老水管”出土 已是文物國內罕見

荊楚網報道,2015年6月6日



楚天金報訊(記者余魯西,通訊員謝銘輝)運行了106個春夏秋冬,深埋漢口中山大道六渡橋地底的武漢最老水管昨日部分出土,截至昨日下午6時,這段約200米長百年供水管已取出一約3.7公尺的完整水管。

自英國進口 百年未爆管

根據原定計劃,本月初這批老道將出土。因為地鐵施工方得知百年管道屬於文物,施工取出應慎重,一度有所延緩。昨天下午,江漢區文化體育及旅遊局執法隊員和相關文保專家來到現場指導。為避免損傷水管,昨天取水管施工人員非常小心,用錘子等工具一點一點鑿下水管完整取出。這根長3.7公尺、管壁厚度22毫米、管內徑508毫米的水管,已在地下運轉了106年。經過了現場簡單清理後,水管被吊上車運走。

水務集團維修人員介紹,當時這些管道都是從英國進口,這類英制管道雖然服役時間超長,但由於其材質為生鐵,其管壁比國內製造的鑄鐵管和球墨鑄鐵管要厚,整個管道厚實耐用,百年來沒有爆管發生。水務集團專家和設計人員將對水管材質、管壁、介面等進行分析,以對今後供水管網建置提供借鏡。

全國不多見 各方爭收藏

武漢是繼上海、廣州、天津之後,全國第四座擁有自來水供應的城市,運作時間超過100年的供水管道在國內並不多見。

武漢市水務集團相關負責人稱,百年水管將作為見證武漢自來水事業發展的文物進行收藏。江漢區文旅局工作人員稱,此次退出運行的供水管道,是當年向漢口水塔及週邊區域提供生活用水的主供水管道,作為屬地,江漢區也希望能保存一節水管作為樣品收藏。

水務集團人士稱,不少博物館提出希望收藏百年水管,近期將根據地鐵施工時間,把約200米老水管全部取出,再研究決定水管去向。

曾為市民送上第一滴自來水

正是這段老水管,為武漢市民送出了第一滴自來水。根據《商辦漢鎮暨濟水電公司第一屆報告》中記載,宗關水廠於1906年秋興建,為解決漢口城區的供水,1908年秋,在漢口後城馬路張美芝巷口(今中山大道前進五路路口)建設水塔。 1909年8月,宗關水廠完工,漢口水塔落成,9月4日水廠投產供水。

為什麼100年前的供水管沿用至今?水務集團介紹,武漢市中心城區有主供水管6000多公里,其中有三分之一是老舊管網。由於管網改造對週邊交通影響較大,水務集團只能配合城建見縫插針地更換老舊供水管,以避免城市地面遭反覆開挖。根據水務集團供水管網地理資訊系統(GIS)顯示,該段管道是武漢主供水管中運作時間最長,也是最後一處最老的供水管。

陳雲評香港嶺南大學學生

陳雲:面書帖子
(wan.chin.75/posts/10154091036432225)
2016年4月28日

「王者不治夷狄」,以前英國人也不強逼香港人學英國文化、講王室腔調。正統是高高在上的,你可以來攀登,但我不會遷就你,步下台階來教你,一定要你學。正如好多人要做陳雲的弟子,但我收弟子,三十年來,不足十個。三跪九叩,立雪斷臂,我都不屑一顧。我在嶺南大學教學七年,也只是在本星期三的最後一課,教了點散文與小說的文心、語調與造句的内學,因為教學七年,也只有這一堂是該校學生給我該有的尊重和安靜,而不是平日學生在席上喧嘩與飲食。不是我不教,而是你沒資格學。正統、正法就是這個態度。


回覆面書帖子
(wan.chin.75/posts/10154280273847225)
2016年7月14日

重享清靜,告別課堂上喧嘩的不安寧日子。(滋擾安寧的學生,除了頑劣之外,有些來自共匪指派,有些來自泛民左膠陣營,我是知道的。雖然我在課堂絕口不談城邦論,但他們不會尊重這些君子協定。)

鄭立:為何高階級的人會學習文組的東西?

[社會觀測#208] 
為何高階級的人會學習文組的東西?
面書帖文,〈Chenglap 文章筆記〉,
2024年6月23日

最近有人發現,自古以來,社會最上層的統治階級與貴族都是讀文組的,去到今天,上層人士以及某些頂尖的人物都學習歷史,政治,文學這些東西。邱吉爾最出色的科目就是歷史。當然也有最近有人指出印度的高種姓是學習各種文組的,所以我們大概也察覺到,文組乃博雅之學,是統治階級會學習的東西,絕不是甚麼無用之學。

但是,你家境好你該去讀文組,你家境不好你就該讀理組,看起來也合乎現實。至少我自己是這樣做的,我的第一個學位是理工的,第二個學位才是歷史的,而從年輕開始支撐我生計的主要就是理工的能力。工程的能力即軟體製作的能力,使我大部份時候都能找到工作,而且在不同的地方與文化環境都能找到工作。

雖然我也當過教師,但我教的是數學,沒教過歷史,所以基本上也是受惠於理組而不是文組,直接點說,我讀文組的學費是靠理工技能賺來的,歷史科跟我的就業沒甚麼關係。

對於這種現象,不少倡議人文的人都感到不平,最常出現的說法就是臺灣不重視人文,只重視代工與科技業,導致文組的待遇低落而且難找工作,結㓀當然是臺灣應該更重視人文給予文組更好待遇之類。有些甚至會說西方很重視人文,歷史甚麼的都是歷史悠久的顯學。不過這似乎也不是事實,今年就一個報導,那就是美國讀書出來的科系排名,結果跟臺灣也沒有很大分別,還是科技,工程,科學,數學也就是理組的人起薪較高,而歷史,英國文學之類都是低薪科目。看起來同樣的道理,在西方也完全通用:窮人讀文科在經濟上真的不是好選擇。

是否重視人文就解決問題?或者我們看看古中國就好,古中國一定是重視文組的,科舉直接只有文組沒有理組,歷代朝廷會給文人法律與稅務的特權,也會僱用文人當官,先不講這是否現代的「人文」,重視文組這件事應該是沒疑問的。

可是古中國從不欠窮書生,有錢的還是地主與富商。畢竟錢這種東西是很現實客觀,不會無中生有,重視人文最多令文人活得舒服一點,但其帶來經濟利益恐怕也是間接的:就算你給當大官,如果不貪污的話,退休時還是兩袖清風,儒家還會讚揚這種位高權重卻家徒四壁的人,這也反映了地位再高,錢都是另一件事。其實有人提出婆羅門的例子,也有人指出,在印度最有錢的人也不是甚麼婆羅門,而是做生意的較低層種姓。

所以文組實際上的用途是甚麼?為何會窮人讀通常賺不到錢?為何當大官需要懂?為何貴族與統治階級需要懂?

那就由我讀的歷史學說起,歷史學自古就是西方政客讀的顯學,甚至可以說,在西方世界,要當一個政客歷史是很重要的。這解釋了為何我們讀的歷史,多數就是政治史,你讀完學校的課本,你會記得宋朝有甚麼戰爭,有甚麼皇帝,有甚麼盟約。

如果你想知道宋朝的食物,宋朝的物價,大概需要看課外書。其實自古以來歷史學與政治學都是共生關係,畢竟歷史就是政治的實驗結果紀錄,你學習政治,就必須吸收前人的所有政治教訓,這些都寫在歷史上。

不讀歷史的政客,腦子裡沒有任何前人的教訓,所以就會像阿姆羅所說,人類總是犯相同的錯誤。那當然,因為大部份人類如果不學歷史的話,出生之前的人犯過的錯誤他根本就不知道,當然會重犯。比方說之前那篇文章說加萊沒落的故事,很多人就不知道的,不知道就不會聯想到日後另一個英國殖民地的命運可能也會跟加萊一樣。

懂歷史可說是避免犯同樣錯誤的基礎知識,不是說你讀了歷史就不會犯同樣的錯,但至少你有避開的機會。人類的政治就特別受歷史影響,舉一個例子,你讀中國史,你會留意到早期的朝代有外戚干政問題,但外戚干政在中古時期後就減少;去到中古時期到宋朝,就變成了軍人干政,安史之亂去到五代中國結束都是軍事政變,這才導致了宋太祖的杯酒釋兵權以及重文輕武政策;但被宋被元征服,明建立之後,問題就變成了宦官干政,以及經濟崩壞;因此清朝就不讓宦官主政了,貨幣政策也回到了實物貨幣。清帝國也成功長期統治了蒙古,西藏,新疆等地。

所以你也看到,阿姆羅有點說得太過了,人類並不完全沒有從歷史吸收教訓,中國王朝也並非萬年不變的,大家有根據歷史去針對修正某些錯誤,只是又會出新的問題。而且去到近幾十年,人類的確不再有大規模的戰爭,人口大量增長,大家吃飽都不成問題,那當然也是因為我們針對了過往做了改進,比方說我們現代人相信維持人權,直接送食物給難民,真的有在減少他們導致的問題。

這就是歷史學最大的用途:協助防止我們犯錯,保障累積的成果不被愚蠢的社會行為摧毀。

可見歷史學實際上是守成之學,那是否也能當開創革新之學呢?歷史就告訴你答案:古代就有一位人兄叫王莽,他看到世道有問題,想把歷史視為模仿的對象,想要復古,證明是失敗的,過時的制度無法應付進步了的文明社會;法國因為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打了壕溝戰,所以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就搞了馬奇諾防線,結果就是被人繞過了;甚至你父母根據她年輕時的經驗,看到讀書人比較好賺錢,覺得你讀大學就可以發財,然後你今天應該也不能光靠學歷發財。

這些例子似乎告訴我們,歷史這碼子事,看起來防止你犯未來的錯,卻沒有辦法告訴你未來做甚麼才對;當你做一件事時,看看前人有沒有做過,看他結果如何,但別從歷史中找你未來要做甚麼。因此,歷史乃守成之學。

從歷史是守成之學這點看,你就會察覺到文組的本質,文組,基本上大部份都是源自人類多年來累積對人類,社會,文明,文化之間的理解與經驗。都是有關於對「人類與社會」的理解,而理組則是關於對「自然與宇宙」的理解。理組做的事情,普遍就是將大自然的東西變成人類文明的東西,石油藏於地底,透過鑽油與煉油,成為人類可用的原料;人工智能製造各種工具,以死物模仿人類的反應,節省人類的工作時間;而文組讓我們理解到,使用石油會導致污染,爭奪石油會導致戰爭,油價高會導致人類通漲,不負責任的把判斷交給人工智能,會導致臉書把你完全沒問題的文章禁掉。

理組製造工具,文組則發現工具導致的問題;理組擴張功能,文組防止濫用;理組製造財富,文組則管理財富;理組開創,文組防弊;理組推動文明進步,文組防止文明自毀;理組增加食物的量,文組令他變好吃;理組是矛,文組是盾;理組將東西引入我們生活,文組將這些東西變得更適合人類。

而像賭博一樣,你是個只有一百元的人,你輸光了也只是一百元;你是個有一億的富人子弟,你就有可能輸掉一億;倒轉來說,去冒險犯難個甚麼賺了幾千萬,對於窮人來說是一筆大錢,但對於那些大地主富商來說,這幾千萬可能還不及他們其中一片土地,為此冒險犯難並不值得。因此,越上層擁有越多的人,他們越需要的是守成,而不是開創;越下層越一無所有的人,他們越需要開創,而不是守成。

低層需要的是創造革新的能力,高層需要的是防止損失的能力;後者正正是文組提供的能力,這就解釋了高階級的人為何要讀文組,他們做的工作,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重點都是盡量不要犯錯,不要敗掉自己先祖們建立的成果,流傳下去。因為他們有財有勢,犯起錯來的破壞力也會幾何擴大,可以像「讓子彈飛」的黃四郎一樣敗掉幾代家業,鋒芒太露引來豺狼,或者在政治上欠缺眼光站錯隊而被政府清算,這些都是富人要擔心後代會面對的問題。工作的年收如何有重要性嗎?富人需要的是對世情理解的智慧,而不是對自然理解的智商。

這也不僅是指管理自己的財富與家族,文組去當官,從政,處理法律,本質上也是以防止破壞為主,只是對象從個人成為公眾社會而已。正如我們都知道,公務員最重要的品質,就是不要犯法,不要犯錯,按章工作。他們需要的不是一次耀眼的成果,而是一百次沉悶的正確。

這對窮人來說,當然並不是完全沒有用,只是明顯地,創造財富對於窮人來說更重要,既然你本來擁有的東西就不多,只是保住自有的財產還是會窮死,反而他犯的錯誤,往往可以靠更高的收入蓋過。一千萬元可以解決大部份窮人面對的大部份問題。就算不講讀書,農民要理解土地與氣候,本身也是跟大自然打交道,與天地的奮鬥。如果倒轉兩種人,就會出現農民因為不理解自然而種不出食物,統治者因為不理解人類而做出各種不通人性,危險的決定。

所以文組的知識,就像廚藝一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廚藝再好沒有食材的話也發揮不了甚麼。故此你不是那種階級,或者家族沒去到那個程度,那就變成了屠龍之技。況且,如果你沒機會真的碰那些東西,你沒有辦法累積經驗與見識,你也很難真的懂那些事。上層的孩子自少就會接觸到上層的生活,海外留學,人生規劃,家族內鬥,資產繼承權這些事情,你書讀書再多,跟親自體驗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人上之人的事情,你下層去接觸,往往未蒙其利先蒙其害。

就像島耕作的作者弘兼憲史一樣,他自己在企業裡只做到了中層主管,所以他寫的課長與部長很出色,他寫到部長之後去到社長的劇情,水準就下降了。因為始終就是自己接觸不到的,才智再好,靠想像的東西還是一個硬性的限制。

這種守成的本質,不是重視人文就能改變的,如果你無成可守,他就變得多少有點雞肋。但你出身就好的話,你沒有這種品質,你每個錯誤再構成的傷害,都不是你靠努力可以挽回的。

2024年5月19日星期日

鄭立:通貨越澎漲,人民就越快樂

臉書帖文,Chenglap文章筆記
2024年5月5日
[社會觀測#181] 通貨越澎漲,人民就越快樂

大家都有聽說過八九十年代有如天堂一樣,薪資年年都漲,這是事實,在八十年代初期,我媽的薪水大概就是一千元港元左右,而去到八十年代晚期,已經有五六千元了。那就是十年左右漲了五倍了。那時候誰都可以漲幾倍。

這自然會有人想,為何以前的薪水那麼容易漲,現在就只有房價在猛漲,薪水的漲幅只漲一丁點。然後就想著是不是以前的政府勵精圖治,人進得來貨賣出去人民發大財,而現在政府無能所以人民的薪水就不會漲。那時候的政府有甚麼魔法,可以創造一個誰薪水都可以倍漲的黃金時代?

如果我們只理解為薪水年年漲,人人發大財,那樣理解八九十年代是片面的。作為剛好有活過在那年代的人,不少人都會記得,八九十年代最大的特色,就是物價漲得非常快。我在小時候已經看報紙,在我小學看報紙時,那時大概就 1985 年左右,那時候報紙大概就一元,然後在 1994 年,我去買一份報紙,那時候是多少錢呢?五元。

十年漲了五倍,電影票也是,在我很小的時候是十元,在我初中時就五十幾元,也是五倍。那你就知道,薪水為何會漲五倍了,因為你吃的,用的東西,全部都會漲五倍。因此看似薪水年年漲,但物質生活其實沒有躍進,甚至沒有長進。

然後儲蓄下來的錢全都變得沒有意義,幾年前還很有價值捨不得用的壓歲錢,幾年後價值完全喪失,當年的銀行利息非常的高,可以去到百份之十幾。但當你取得利息時,你會發覺物價漲得比利息快,你根本沒有賺錢,甚至連本帶利縮水了。你冷靜一點想的話,雖然連年加薪,其實你的收入根本沒怎樣增長過,而是錢本身正在縮小,所以從薪水到物價到房價一切的數字都在變大了。

那個時候是非常繁榮的,背後的原因,在於大家心裡都覺得錢不花掉也會自然消失,理性各訴你只能快些花掉。你今天不看這電影,儲起來的錢幾年後連買報紙都有困難。所以八十年代香港日本紙醉金迷,臺灣錢淹腳目,大家都很樂意花錢,生意自然好做,大家一起發大財,不過拿到別人的錢之後,你也會意識到你只有花掉他才有價值而花掉他。經濟自然非常活絡起來,錢好賺,人人發大財。

我們被數字迷惑,感到富有,自信與樂觀,但是生活有很好嗎?

我就認識有人是這樣的,他讀書的時候,從母親手上拿到吃飯乘車的錢是固定的,因為母親是沒有外出工作的家庭主婦,所以對於街市以外的世界通澎比較鈍感,特別是不知道交通費的通澎,心裡一直保持八十年代的物價,不知道所有的物價都上升了。結果那點零用錢乘完車之後,吃不起一頓飯,只能吃麵包,最後隨著通澎惡化連麵包都吃不起而導致營養不良。跟八十年代相比,今天甚麼雞蛋貴幾元,電費貴幾十元,根本就完全不夠看。

這樣的時代,就是高通澎時代,對於現在中年以下的年輕人來說是陌生的,從沒經歷過的,連想像也困難的。因為從九十年代後期開始,世界的經濟就走向轉型,格林斯潘底下的聯儲局,決定全世界的通澎應該控制在 2% 左右。結果美國陣營如日本,臺灣,都被這個政策影響。控制物價成為了二十一世紀初的經濟重點。是的,高通澎時代的結束是人為的。

在大部份人不知不覺間,世界的經濟規則有了巨大的改變。

世界走向低利息,低通澎的時代。開始一切都十分無感,物價的變化是有但不大,薪資是有漲但不多,而且因為之前的泡沫動能太強,有些東西的價格還隨著冷卻而崩壞,例如香港的報紙就從五元崩到變回兩元,因為貨幣不再高速貶值,薪資停滯這件事不是這十年的事情,而是這二十年的事情。

這不是臺灣與香港的特徵,而是整個世界的情況,美國日本也是在九十年代末開始通澎被控制下來,走向薪資與物價緩慢上漲的年代。所以 100 yen 在二十年前與今天,都可以買一罐飲料。

其實按常理,大家每天重複上同一樣的班,做同樣的工作,產出的東西沒增加,卻期望收入能無中生有的增加,這件事不是怪怪的?況且每年畢業的學生,新鮮的肝不斷投入市場,供應增加之下你的收入該是減少才是。

利用貨幣貶值魔法就可以令數字增加,而人是容易被迷惑的,商品標個兩倍價錢之後再半價,大家就會跑去買了。利用同樣的心理,將你的貨幣貶值一半再加薪一倍,大部份人都會覺得自己出運發財地過同樣的生活通澎就是這樣的原理。越通澎越花錢,越花錢越快樂。因此過去的時代就那麼的快樂,因為人人都有做不完的生意,賺不完的錢。

通澎的另一個好處,就是有利欠債者,即使你欠下了巨款,通澎之下,那個數字就會迅速縮水,比方說你在八十年代借了一年的薪水,你在八十年代末可能兩個月甚至一個月,就能賺回來還債了。

高通澎那麼美妙,為何要壓止呢?背後有一個常被忽視的因素,那就是高通澎時代的人漸漸的變老,慢慢的退出勞動市場,在高通澎的時代,你靠儲蓄是沒有辦法養老的。我媽如果在八十年代初省吃斂用把錢都儲下來養老恐怕都不夠今天一個月的使費,貨幣高速貶值之下你怎樣儲蓄也是徒然的,而退出勞動市場的人,則無法從薪資提升中受惠。因此隨著人類的壽命越來越長,越多人進入退休,高通澎的世界他們必然會陷入絕望的貧窮。

將物價平穩下來,那些年回報率個位數的退休保險才能發揮作用,人類平均年齡上升是和平時代的副產品,如果通澎本身都 10% 以上,投報率 10% 的投資也變得沒有幫助。正是因為通澎被控制下來,很多今天會有的退休投資保險計劃才變得可行,政府對窮人提供的長者社福才維持得下去,不然你看看這些產品的年回報率根本沒辦法在高通澎時代有任何意義。就像我曾祖母中年時也供了個退休保險,然後她保險時每個月能得到五元的退休金一樣。

只是人們的思想沒有跟著改變,一堆老人看到年輕人的薪水沒漲,就覺得他們沒出息,而不知道自己年輕時薪水不斷漲只是通澎的結果,而不是他們比較有出息。在沒有數字魔法的欺騙下,大部份每天上班營營役役的勞動者,才意識到自己的收入其實是不太會漲,一輩子大概就只會變差不會變好,而感到不安。也就是說,對於自己的平庸,非常的有感。這就是穩定物價與社會的代價。以前的人呢?他們一樣平庸,只是因為薪水不斷漲,而對自己的平庸無感,以為自己年年在進步。

以前的人,看不懂為何天上的星星的軌跡那麼奇怪,是因為他們以為太陽圍著地球轉的,只要你想透了事實是地球繞著太陽轉,一切都可以解釋了。同理,如果你明白貨幣就是物價與薪水的太陽,你就知道為何物價與薪水是齊漲齊跌的,而不太會出現只有薪水漲物價不漲的情況。

然而這個穩定物價的政策,也沒有很永續。只因為低利的政策,導致了一個副作用:那就是擁有融資能力(不論是政治特權,裙帶超貸,還是擁有資產)的人,能夠在銀行中借到很多成本不高的錢,這在八十年代利率是 15% 時不太鼓勵人這樣做的,但當利率降到 1% 甚至少於 1% 時,任何有本事能從銀行借錢的人,都可以借到很巨額的資本。

這些巨額的融資,創造了二十一世紀初成為了最有利錢滾錢的時代,因為能動用天文數字的錢的人越來越多,所有資產的價格就因為到處都是錢的注入而暴升,而最有感的當然是大家都在談的房價,不是香港,不是臺灣,而是全世界的房價資產都炒上驚人的倍數。連被泡沫爆破打趴在地上的日本地產都開始高速增長期。

可是這也是冰山一角,其實在低利息高融資的時代,地產的回報率並沒有特別高,只要你看一下各國股市,都可以看到他們的回報率更驚人,你想想臺積電抱十年的回報率?但股票也不算最驚人的,最驚人的是加密貨幣,畢竟地產與股票還是挺受制度與法律監管的,雖然亂來的人很多還是有門檻。但去到加密貨幣出現後,這種最不能監管,隨便誰都可以弄一個幣出來的玩意,只要有錢就可以把價值炒起來,以前甚麼十倍股百倍股都不夠看了,加密貨幣的世界是千倍萬倍甚至百萬倍的增長。

舉個例子,比特幣每四年一次 halve,然後他的價值變化是怎樣呢?2012 年是 70 美元,2016 年是 700 美元,2020 年是 7000 美元,2024 年是 70000 美元... 所以 2028 年有人喊幾十萬美元真的不是沒有根據。你聽起來是瘋狂的,但只要熱錢夠多,廁紙都可以炒到上一百萬美元。對了我不是幣市狂人,這裡也不是講加密貨幣的,請不要看了上面那一段就立即跑去買比特幣,我是引來講低利低通漲時代的副作用。

控制了通澎的結果是:消耗的消費品緩漲,勞動力也就是薪水不太漲,利息也不太漲。那些沒有流進物價與勞動力的錢,就全部流去了資產賭場,結果就是所有投資物與資產一支獨秀暴漲。

這就是為何房價猛漲,薪水不漲的原因,房價漲是因為房子也是投資標的,而你的勞動力不漲是因為你的勞動力不是投資標的。反過來說,如果你的勞動力有被投資炒賣的價值,例如說你是那些上市初創需要的人才,或者加密貨幣的工程師,那麼你也可以跟著這個瘋狂的遊戲一起漲翻天。

這個遊戲規則下,越有融資能力的人就越是得益者,沒有融資能力則處於完全的下風。融資、槓桿、錢滾錢,是二十一世紀初的遊戲規則。老老實實不融資不槓桿的打工人,他們的人生就是在低通漲中日復一日,經濟成長不會長在他們處。因為他們的人生是由物價與勞動力價錢構成的,資產炒賣投機這些事情不碰的人,是無法蒙利的。

所以沒有資產,沒有融資能力的人,在這年代就很容易有不平感,這也是事實,可是融資能力這種東西並不是人人都該有的。這個年代持續下去,融資能力好的人財富上會把沒有融資能力的人拉開。

不過說過得很差也不見得,如果你今天只想享受一個八十年代的生活的話,滿足於看看電視,看看電影,打打單機遊戲,看看雜誌,吃個快餐,能夠去一次旅行就滿足的人,其實今天要滿足容易多了。你開個 netflix 花的錢其實就是九十年代買兩張電影票的錢,今天你可以全家每天看三套電影,以前要 10000 yen 才買到的任天堂電玩,今天你在網上商店 1000 yen 就能買到了,甚至你可以玩模擬器,電腦甚麼都便宜多了。魯肉飯火雞肉飯便當也是非常便宜全家還鼎泰豐香腸炒飯以前都沒有,出門旅行還有比以前便宜多的廉航。

物價平穩加上科技發展,純講娛樂消費來說其實是平易近人了,當然沒經歷過那年代的人是感受不到這種變化,反正他們本來也不想玩甚麼魂斗羅。

然則,這個年代可能也結束了,因為自從 2020 年的全球封關開始,全球貿易秩序被破壞,再加上美國在那年放出大量流動量,使格林斯潘定下的 2% 通漲枷鎖已無法再維持,這幾年的通漲爆發,一個個控制通漲良好的國家如日本都相繼失守。美國加息到 5% 以上,都沒有辦法將通漲拉回去,看起來每年 4% 或以上的通漲已不能避免,至於非常控制物價的臺灣呢?我直接說我不相信全球控制不了通漲,就只有臺灣能控制下來,早晚臺灣也是要失守的,我們全都要面對低通澎時代的結束。

之後是甚麼時代,我們還看不出來就是了。

【網友討論】
Kitty Shelley
所有預測經濟金融市場的文章都沒有提到戰爭,但是別忘記全球性戰爭的年代離我們一點都不遙遠

吳豐偉
高通膨就是跟南美洲一樣,到最後紙幣就不值錢了,然後只能用美金交易,然後就是回到以物易物,做工換餐,最差就是變成野蠻世界,用暴力搶奪。
台灣的通膨其實很大一部分來自於臺灣必須仰賴對外貿易的體質,只要國際的能源食物原料漲上去,臺灣最後都是無殘念的要跟著漲上去,政府真的要趕快在居住的上面,提供讓跟不上通膨置產的人,有平價甚至助貧的居住方案,不然再過幾年,無家可歸的人就會越來越多。至少要讓兩成人口的居住權不會因為通膨受害。

Yucheng Lian
我覺得您忽略了一點,這幾年通膨最大的原因是因為美國過去幾次的QE,造成資金氾濫,繼而影響到了全世界,畢竟美金是世界貨幣,各國很難不受影響,雖然美國後來有在升息,但收回去的錢遠不及放出的錢,想抑制通膨,至少過去QE的錢要收回來才有可能

江昺崙
簡單的說通膨的時代帶來不理性的樂觀,過度消費造成榮景,直到泡沫破掉或下一輪的緊縮。

吳宗堂
皮凱提《二十一世紀資本論》
當中有說明了為什麼「勞務所得」遠遠會輸給「資本所得」。
而且就算你是NBA超級球星,每年的薪酬是三四千萬美元,他還是勞務所得。所以到最後最頂尖的球員最大的目標就是和各大球鞋廠品牌永久結盟成立個人子品牌,也就是成為球鞋品牌,甚至衣服品牌本身的老闆。
Examples:
Curry Brand in UA,
Jordan Brand in Nike
終身球鞋代言合約相對之下就只是安慰獎:
戰神AI就是這樣,但是他生性豁達。而且合約有保障他的部份讓他不會一夜百萬金。
但死神KD,看來是無法和Nike簽下個人品牌合約了。Leborn James則是應該會往自己成立別的公司還有收購球隊的方向發展。

啟倫談書房
80年代的全球繁榮的故事
與某國漸開放其他國家得以有新勞動市場及新消費市場
所以當年可以有加薪快﹑升職快的現象
就算物價更高 我還是有信心去消費
利息高可以在計及物價後出現負利率
所以股票及樓價也會漲
但是90年中往後 由負利率時代逐步變成實際利率時代
說法就不同
在2000年某國加入wto 再給予大家利用低廉勞動力市場
及把握灰收入致財富積累的消費市場機會
由2000年至2015年全球經貿還是增長
人均實際收入仍有增長
但2020年後一切也變了
所以要說的是80年代﹑90年代是和平發展的年代
2020年往後是灰暗不明的時代
今日年輕一代的生活遠比80年代成長的一代困難就是如此

ふくざわ ぎんくら
可能大家還忽略掉未來的AI時代對經濟的影響。
AI時代直接促使工業4.0的產生,過去的廉價勞動力會促使生產投資湧入而使得當地獲得勞務財,AI時代所促成的工業4.0會使勞務財更集中在服務業。
其實也不用太慌張,無論什麼時代,努力充實自己,讓自己有能力去應付外在環境的挑戰,與其怨天尤人,不如先做準備....別忘了,機會只對 有條件承接 的人有利。
努力吧!不只是勤勞還要勤學。知識就是力量。

鄭立:沒有投資保值,只有投資賺錢

臉書,「Chenglap文章筆記」
2024年5月17日
[社會觀測#190] 沒有投資保值,只有投資賺錢

常常說通漲是壓力,無疑現在的美元,比起以前的美元貶值了。理論上購買力就是下降了,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想要令貨幣保值,維持購買力。但看完上面的例子後,我這三十年,購買力是增加了,還是下降了呢?

如果講的是交租買衣服吃東西的話,你的購買力是減少了;但如果講的是旅行看影片打電玩的話,你甚麼都不做,購買力是增加了;更不要說你現在手上差不多人手一部的智慧型手機,這玩意在九十年代根本是難以想像的超科技。

是的,若你對吃住的要求不高,像老夫子一樣一件衣服穿十年,而熱愛打電玩和背包旅行的話,就算你的薪水沒怎樣漲過,你的購買力是上升了吧?

這意味著,其實真的沒有網絡上常說「甚麼都漲」,購買力也不是只是下降。而是我們對某些東西的購買力下降了,換來某些東西購買力的上升。我們更難吃一餐好的中菜,卻更易吃到一餐麥當勞;我們更難吃到水果,卻更易吃到白米;我們買一本好書更貴,買一臺好電腦卻更便宜;我們去一次 KTV 更貴了,但打電玩卻更便宜;我們住飯店更貴了,但背包旅行卻更便宜;我們更難買到房子,卻更易讀到大學。

雖然有通漲存在,但購買力這件事,並不如我們想像中如一條火車軌一樣,所有物價齊上齊落,而是有些在猛漲,有些在崩。

因此,大家想要「維持購買力」,「保值」,想要現在的錢買到的東西,在十年後能買回同樣的東西。這個概念本身就無法成立的,因為市場與科技不斷的變化,你想要的十個不同商品,十年後有些暴漲,有些暴跌,你手上的錢最後能買到的東西,也必然是多了或少了,而不可能保留原狀。

古代統治者都希望物價穩定,收入穩定,實現大家維持購買力的夢想,社會才不會動亂,所以古代的統治者常常想用法律去規定物價,不准他漲,不准他跌,天下太平。但我們從歷史中知道,這種嘗試從未成功過。

這是為甚麼呢?蘇格蘭經濟學家亞當斯密,他對購買力的定義是這樣的,所謂購買力,就是「要別人為自己服務的價格」。

去餐館吃飯,就是服務生的薪資價格,房東收租的價格;買一部電腦,就是工程師的價格,工廠工人的價格,廠房的租金;機票的價格,就是飛行員的價格,空姐地勤的價格;雞蛋的價格,就是蛋農的收入;最終所有價格,都是用來給其他工作者的,

有人可能會問,難道物資本身沒有價格嗎?答案是真的沒有,你在海裡撈水不用錢,但在超商裡的水要錢,因為後面你付的價格,是抽水,蒸騮,裝瓶,販售,保存的服務成本。金銀的背後,是挖礦,運輸的服務;價格的背後,還是人類所提供的服務與加工。

天天都有人吵甚麼餐廳的水還要收錢,我自己煮同樣的食物沒館子那麼貴,甚至說光碟片才幾元一片為何軟體要賣那麼貴,這種人就是誤會了價格是源自物件本身,而不是人類的服務。至於為何我們的小學中學從沒有這種基礎的經濟教育,教你「一切價格都是人付給人的服務費」呢?天曉得,可能是老師自己不想教吧。

東西之所以變便宜了,是因為人類的生產力上升了,同樣是一個農夫的服務,刀耕火種的時代只夠他養自己一家,現代的農夫一個人能種出多倍的糧食;石器時代的漁獵者,獵到的魚跟今天的捕魚船是完全不是同一個量級。你付給食物生產者的服務的價格不變,但是食物生產者能生產更多食物,那平均每頓食物就變便宜了。

古裝劇的窮人都吃不飽,今天我們的窮人都吃飽飽,原因是甚麼?是因為古代的農民,他們一小片土地產很少的糧食,然後再用人力緩慢地運到市場,辛苦,但產量沒特別高。而在現代的美國,少數農民駕駛著載具,經營大片的農場,使用化學肥料,再以萬噸級的船一個個貨櫃的運來臨近太平洋的我們,我們的祖先們辛勤耕作整天才可以吃到飯,我們去超商打工一小時就能吃飽一頓麥當勞。

這解釋了之前的一切... 電玩變便宜了?因為電玩這玩意製作一次之後,之後開發團隊就不用工作,他們的服務費不用再收,還是能繼續玩。為何外食會變貴了?因為你每次去館子吃,你都要付給廚師,侍應等人的服務費,他們的薪水比以前增加了,那些薪水就是從價格來;為何有些食物變便宜了,有些食物變貴了?因為生產的成本改變了,在德川家康的時代,生產油很困難,所以天婦羅很珍貴,現在工業大量生產食油,炸物就變得很便宜。

物價就是人付給人服務的費用,這導致了薪水漲物價就會漲,因為到頭來你用的一切,終究還是給每一個人的服務費,而你今天的收入,也會形成別人的物價。每人都追求自己收入漲,物價不漲,說白的就是人人都是先天的慣老闆,我們都想壓低別人的薪水。

有人可能會說 AI 時代,機器時代,這已經不成立甚麼的。這個說法是忘了不論是機器還是人工智能,掌握他們開關的權力者,就是擁有者與服務提供者。機器或人工智能,終究還只是擴張人類生產力的工具而已,而你最終還是得付給某個人類服務費,我們一早就有除草機了,你還是得付錢給使用除草機的人不是嗎?同樣地,人工智能的時代,你將會付錢給使用人工智能的人。

那麼,網絡上總是有人提出想要全民人人加薪,然後物價又下跌,這豈非不可能?

不,絕對可能。

因為在地球七十億人口當中,臺灣人就只有二千多萬個,這二千多萬人就是全民,只要你能夠剝削剩下來的七十億人,壓低他們的價錢,然後你就能令物價下跌而不受薪水上升影響。其實這已是現在進行式了,你為何能喝到便宜的咖啡?是因為某個月入不足一百美元的非洲咖啡農;你的工業品為何那麼便宜?因為越南的工廠工人日薪可能不足十美元;然後還有在你在自己社會已看到的外傭,外勞。

這些人因為他們不是「全民」的一部份,所以你怎樣剝削他們,壓低他們的薪水都可以。然後他們提供給你的服務價格低,你的物價就會因此變低。

但相比起某些國家,臺灣的收入又會比他們低,然後臺灣人就會去那些國家,當那國家的外勞。例如甚麼去澳洲摘草莓之類的,其實跟越南人來臺當工廠工人本質上沒分別,這世界的運作就是如此,低收入國家的人去中收入國家打工,中收入國家去高收入國家打工。別人是你的外勞,你也是別人的外勞,看的就是大家在國際產業鏈的位置以及政治地位。

順便說一下,外面有一堆人說美國為了石油發動戰爭多麼邪惡的,是的,他們就是為了石油去發動戰爭,他們為的就是「控制油價」,控制提供能源的人的服務費用。

要年紀很大的人,才會記得,在七十年代曾經有過「石油危機」,當年中東的石油輸出國加上蘇聯,因為政治理由而對支持以色列的國家禁運石油。這對所有美國陣營的國家,包括美國,歐洲,日本,當然也包括臺灣香港,構成了重大的衝擊。石油價格上漲了 300%,是的,四倍,結果導致所有工業的成本都暴漲,引爆了物價上漲與經濟萎縮,那時候就是失業,薪水不漲還在跌,物價漲漲漲,現在應該一堆人會出來罵翻天的。

然後在第三次石油危機,也就是九十年代初,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他們入侵科威特的原因有很多,不過其中一個重大原因,就是不滿科威特在伊拉克財政緊張時,把石油便宜賣。所以你知道為何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時,會跑去燒他們的油田吧?那不是因為發洩,而是因為想要壓制科威特的石油生產能力,維持油價。

結果大家都知道了,就是美國佬打爆了伊拉克,然後世界的油價就穩定下來。然後我們才因此走入了低通漲時代,之前有講過這二三十年是 2% 的低通漲時代,為何我們能創造這樣的時代?因為蘇聯解體,世界上已無人能對抗美國,而美國會用武力教訓對付一切想要透過國策把油價抬上去的傢伙,因為誰把油價弄上去,通漲就會控制不住。靠美國武力鎮壓所有產油國,大家才能夠像今天這樣享用便宜的石油,通漲才能夠在 2020 年之前都壓在 2% 以下。

美國佬邪惡沒錯,發動戰爭也很殘忍,這點我都不反對。不過我真的很懷疑,大家想要一個任由中東國家控制油價的世界嗎?我在臺灣看到到處都是機車,汽車,貨車,我很難想像一個中東國家能夠把油價抬到 300% 的世界,臺灣還能怎樣運作下去。我知道臺灣真的不欠覺得國際油價漲三倍,臺灣的油價就是不能漲不然就呼爸叫娘的人,至於怎樣做到,我不知道,可能向媽祖拜拜,玉山就會噴出石油吧?

我就老實承認,是的,我們就是美國佬發動的殘忍戰爭的受益者,我們每一個汽油箱裡的是別人國家人民的血。你們生石油的中東佬,不要亂漲油價好嗎?不然就招來個民主歡樂送,可是與其說是送把民主歡樂送給中東佬,不如說是美國迫中東佬歡樂送便宜石油給民主國家:就是我們。我們就是既得利益者。

哪天美國佬控制不住油價了,你的鈔票數字與物價,很快就會多個零,甚麼維持購買力,保值,這些都會變成笑話,所以甚麼維持購買力,這件事就是如此的不可行。因為影響你購買力的因素,是科技發展,是世界經濟,是石油價格這些國際政治,也有你國家產業地位的國內政治,除非你是當世之英雄豪傑,像成吉思汗一樣能夠控制一國之生死,能夠威壓遠方的君主,或者還有空健身練肌肉,否則你能控制的東西幾乎是沒有。你在世界經濟當中,就只是大海的一葉孤舟而已。

因此,保值這件事並不存在,那只是推銷投資產品的人的話術。

你實際上能做的,是隨著整個世界的變化,不斷調整你的行為,今天肉變貴了,那就不吃肉了改吃豆也有蛋白質;你去開車兜風變貴了?那就不如回家享受打電玩或者看 netflix 吧?房子在跌價?那麼趁他再跌下去之前賣掉,比特幣就上升?那就買一點吧?衣服變貴了?洗乾淨修補一下還是可以穿的。哪天連水都變珍貴了,你就要考慮少些洗澡了。但同時,你又會得到一些東西,以前你吃不起的麥當勞現在像不用錢;以前你讀不起的大學今天隨便都能讀;電玩玩到飽;甚至放棄機車只坐捷運。

聽過窮則變,變得通嗎?窮人的責任就是改變,窮人就是最願意隨著經濟情況去變換自己生活方式的人,一直保持同一種生活方式,從兒童去到老年都不變,那就是最奢侈的事情。所以你才會見到有錢人的生活方式,不少都很老派,你會在他們家裡看到典雅的老傢俱,看到很多書本,甚至他們不太看手機,而需要拿手機去接案謀生的窮人,沒資格不把手機長開。

你有錢,你才能不論物價怎變,都能夠買回一樣的東西。否則,甚麼便宜你就買甚麼,甚麼貴你就別再買了。

至於你手上的儲蓄,只是給你一些彈性應急,別想甚麼保值,因為保值這件事根本不存在,如果你不樂意將錢的購買力下降,那你的唯一選擇,就是投資,直接用錢賺錢,成功的話你也沒有沒有「保值」,而是直接變富有。是的,你如果不願意接受錢自動縮水這件事,投資就是你必然的選擇,可是這你就開始踏入另一個世界了:賭身家的大賭場。

想要保值的人,就只能去參與投資,沒有別的選擇。

去到這裡,你該看到投資產品的業配了吧?很遺憾,沒有業配,我不是想推銷投資型保險,也不是來推銷基金的,我沒有投資計劃可以賣給你們。至少暫時沒有。

我只是想說,普通人沒有方法維持購買力,想甚麼保值不如維持合理的儲蓄然後把錢花掉,吃好住好玩好,珍惜你現在的時光與健康,把錢花在你愛惜的人身上,才是普通人應該做的事情。把心思花在怎樣維持購買力這件事,只會徒勞無功。

如果真的接受不了錢貶值而學投資,就不是為了保值,而是為了賺錢,那是另一個廣大的世界,而且有相當的風險,你想要賺錢就要有賠錢的覺悟,那代表你有很多知識要學,那代表精神壓力與痛苦,我不認為「每個普通人」都應該懂這個,或能學懂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