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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4月3日星期四

(明)艾儒略 (Giulio Aleni) :西學凡 (明崇禎天學初函本)

刻《西學凡》序

儒者本天,故知天事天、畏天敬天皆中華先聖之學也。《詩》《書》所稱,炳如日星,可致鏡已。自秦以來,天之尊始分;漢以後,天之尊始屈;千六百年,天學幾晦,而無有能明其不然者。利氏自海外來,獨能洞會道原,實修實證,言必稱昭事,當年名公碩士皆信愛焉。然而卒未有能盡叩其學,緣其國隔九萬里,象胥絕不相通。所可譯者,器象圖數,有跡可揣之物。而其於精義妙道,析牛毛超象圖者,書雖充棟,不能盡以手口宣也。推厥所繇,彼中士人學問修詣有次,不能躐等徑。造極開敏者,亦必廿年乃成,再三考試,周德不亂,乃始聽許遠遊。迨入中蕐(華),間關數載,又以數載習語認字,數載通經學文,始能融會兩境義理。有所闡譯,而老將至矣。而我蕐人又鮮肯虛心叅(參)究與共功力者,所以後先數輩,率皆齎志以歿,而學不盡傳。而貌取者,第敬其操詣之純篤,與其名理之該洽,又或以為淺譚象數而無當於精奧,抑孰知原原本本,真有當年累世而莫可窮竟者。卽如彼國讀書,次第取士科條,種種實修實用,欲著一詞章功利欺世盜名,如吾三代以下陋習而無所庸之,以此作養,成就其人才自是不同教化流行,風俗醇美無可疑者,若疑言涉夸毗諸賢,素不妄語。以余所聞又閱多人多載顜若晝一所稱六科經籍約略七千餘部業已。航海而來,具在可譯,此豈蔡愔、玄奘諸人近採印度諸國寂寂數簡所可當之者乎﹗而其凡則艾子述以華言,友人熊子士旂、袁子升聞、許子胥臣為授梓,以廣異聞夫。此其於天學也,猶未諳象緯,而先持寸軌以求夙莫者也。

嗟乎﹗吾中國文教光天,秘府名山所藏,卽珠函貝笈之僻,大抵富有不遺,詎可令此種學問歲月遄征而光彩久韜不耀﹖假我十年,集同志數十手,衆共成之,昭聖天子同文盛化,良亦千載一時。而其如俟河之清,人壽苦短何哉﹗雖然,吾終不謂如許奇祕,浮九萬溟渤而來,而無百靈為之呵護,使終湮滅﹗竊悲諸誦法孔子而問禮問官者,之鮮失其所,自有之天學而以為此利氏西來之學也。

天啟癸亥季夏之吉 鄭圃居士楊廷筠題

凡也者,舉其槩(概)也。左丘明以凡翼經,而西學以凡翼天。言天,非自西學始也,程子曰:「儒者本天。」盖宗古敬天畏天,言之游楊呂三家,親出程氏之門,而已有徑庭之誤,朱子辯之詳矣。浸淫於速化,睬謬於提宗,而格致一種學胍,晦蝕幾盡,不圖有返本窮原,苦修實體而理析繭絲牛毛,教攝於踐形超性,如艾氏所述西方之學者。讀其凡,其分有門,其修有漸,其詣有歸,恍然悟吾儒:格物原非汗漫,致知必不空疎,而格致果躋治平,治平必肇端於格致也,然則聖人豈欺我﹖而近儒超捷高玅(妙)之旨,果能試之有效,而推之東海西海而準否耶﹖

昔左氏不列學官,漢下明詔諸博士,或不肻(肯)置對。今試令廣譯西學,傳播入世,真是真非,必瞭然心目,第恐創聞則駴耳,食則疑未必肻虛心張眼,而一一切磋究之耳。善乎﹗李太僕之言云:「學者之病有四:淺學自奓一也,怠惰廢學二也,黨所錮習三也,惡聞勝巳四也。」袪此四病,而相與馳騁乎域外之觀,會通乎天人之際,不負此生,不處此日。茲於同志者,有深望矣。

或曰:「西學自漢購之白馬馱以來,寥寥四十二章,不聞奇論。迨今迺出不說歟﹖」曰:「此身毒之書,非九萬里外歐邏巴之書也。」吾聞西國書言大抵千里一譯,距我中蕐雖心理同而語言文字別有天地,敻不易知。自利氏觀光三十年來,名公鉅儒相與授分研精,夫非一人一日而所能通譯者,自《實義》《畸人》《七克》而外,不過度數器用,諸書千百之一二,非不欲譯,不易譯也。當時蔡諳秦景,何人一往輙返乃能得其要領﹖況身毒距歐邏巴尚七萬里,影響相傳,有何確據﹖嗣後文人佞佛,增飾夸張,幾與吾儒角立。而吾儒顧且拾其餘瀋(汁),甚且入室操戈。噫﹗禮失則求之於野,讀《西學凢》而學先格致於黜空虛,吾亦取其有合于古聖之教而已矣,未屑借資重譯而與彼佛較曲直也。

艾子西來有年,言不妄發,是學之傳則余友人袁子升聞力扣而請以華言譯之者,至于加以句讀,綴之圈點,則余不佞亦竊有所契于斯文,異日者廣致其書籍而盡繙譯焉。鼓吹庥明,小可比左氏一經,大則盡洗竺乾之悠謬。竊所寤寐,固不敢謂操緹摘槧,世更無揚子雲也。

東海許胥臣識

歐邏巴去中國九萬里,自佛法入中國, 朔天地之初,幾何年矣。既入中國以後,又不知幾何年矣,並不聞歐邏巴者。我國朝自成袓遣使通西南諸國,使者遍行海上,亦不聞有歐邏巴者。艾思及先生重譯(驛)而至,學吾中國之言語,通其文辭,其衣冠格度,恍若與吾中國莊士大儒同一脩整,無一毫越禮義。其學則以敬天為宗,深闢佛氏,謂已不尊天,而自居于帝釋,自登于比率。置其入中國也,歷海以三歲;所其來也,菫菫居一室,快然獨身而已;其所以來,為證學而已。出所為《西學凡》編,命予序之,要如吾中國天子之學府,州縣之學,其教人之為之也。要如吾中國始求之六藝,會通於性命,而歸重於尊天,益進益深,愈精愈微,所謂:東海有聖人出焉,此心此理同也;西海有聖人出焉,此心此理同也。西方先輩入吾中國者萬曆中有利公瑪竇,今則先生。余於京師,又得接龍公華民焉。余方奔走輦轂風塵下,未能深究龍公學。今在山中則朝夕艾先生矣。先生習中國之學有年數,至於《西學凡》之文字,闓暢明健,可以當吾中國同文之盛,而聖學大明。盈天地間,無之非是度中國同文之盛,而聖學大明,盈天地間,無之非是焉。先生又為余言:「我歐邏巴,人人敬學,民大和會。其國主相傳久非一世,而又有教化主,道國在主上,專壹以善誘人。國主為君,教化主為師;國主傳子,教化主傳賢。用是上下輯睦,禍亂不生,美矣哉。」此無胥大廷之世也,曩吾中國有莊周者,主詼誕矣,若聞此世此景,當能益闡而大之,以見其奇。惜夫莊周不得而見,而幸見于余也。

天啟丙寅六月望日 鏡山逸叟何喬遠序並書

《西學凡》 西海耶穌會士艾儒略答述


極西諸國總名歐邏巴者,隔於中華九萬里,文字、語言、經傳書集,自有本國聖賢所紀。其科目考取,雖國各有法,小異大同。要之,盡於六科:一為文科,謂之「勒鐸理加」(Rhetorica);一謂理科,謂之「斐錄所費亞」(Philosophia);一謂醫科,謂之「默第濟納」(Medicina);一為法科,謂之「勒義斯」(Leges);一為教科,謂之「加諾搦斯」(Canones);一為道科,謂之「陡祿日亞」(Theologia),惟武不另設科。

小者,取之材官智勇;大者,取之世胄賢豪。文科云何:葢語言止(通只)可覿面相接,而文字則包古今、接聖賢,通意胎於遠方,遺心產於後世,故必先以文闢諸學之大路。其文藝之學,大都歸於四種:一古賢名訓,一各國史書,一各種詩文,一自撰文章議論,又附有交接進退之規,有拊奏之樂,有合節之舞,有書數之奧,讃經之詠。

此諸學各有一公堂習之,自幼習文學者,先於一堂試其文筆,後於公所試其議論。其議論之法,大約必由五端:

一先觀物、觀事、觀人、觀時勢,而習覓道理以相質,所謂種種議論之資料是也;

二貴乎先後,布置有序而不紊;

三以古語擷蕐潤色;

四將所成議論,嫻習成誦,默識心胸。其人靈悟善記,則有温飬之法;其人善忘難記,則有習記之法。終至公所,主試者之前誦説之,或登高座與諸智者辯論焉。葢議論本欲破人之疑而發其志,以善處其事,不能通人之心、感人之情,無益也。故言語之輕重疾徐,以至容貌顧盻,舉手瞬目,皆有其法。俾聽之者愛惡悲喜,言下卽觸,不徒浮言散於空中而已。

五者之中又以實理爲主,以致於用,決可見諸行事,或衿紳偶有大事難決者,或民習於陋業,沉於邪俗者;或當誦說聖賢之功德,或當譏彈不肖之惡行,或防國家之災,而杜將來之亂者,皆湏(須)有識能文之士立論匡扶,衆前剖析,使其事理調暢,羣疑盡釋;枉者伸,詐者服,凶頑者罪;及以修道設教,使弱者見易,而立志狂者見難而加謹也。

文學已成,卽考取之,使進於理學。 

理學者,義理之大學也。人以義理超於萬物而爲萬物之靈,格物窮理則於人全而於天近,然物之理藏在物中。如金在砂,如玉在璞,湏淘之剖之以「斐祿所費亞」之學。此斐祿所者立爲五家,分有門類、有支節,大都學之專者則三四年可成。

初一年,學「落日加」(Logica),夫落日加者,譯言「明辯之道」,以立諸學之根基,辯其是與非、虚與實、表與裏之諸法,卽法家、教家必所借徑者也。總包六大門,一門是落日加之諸豫論,凢(凡)理學所用諸名目之解。一門是萬物五公稱之論,卽萬物之宗,如生覺靈等物之本,如牛、馬、人等物之分類,如牛馬人所以相分之理;物之所獨有,如人能言,馬能嘶,鳥能啼,犬能吠,獅能吼等。物聽所有,無物體自若,如藝於人、色於馬等。一門是理有之論,卽不顯形于外而獨在人明悟中義理之有者。一門是十宗論,卽天地間萬物十宗府,一謂自立者如天地人物;一謂依賴者,不能自立而有所賴焉,以成自立,獨有一宗依賴則分而爲九,一爲幾何,如尺寸一十等;二爲相接,如君臣父子等;三爲何狀,如黒白冷熱甘苦等;四爲作爲,如化傷行言等;五爲抵受,如被化受傷等;六爲何時,如晝夜年世等;七爲何所,如鄕房㕔位等;八爲體勢,如立坐伏側等;九爲得用,如用袍裙,如得田池等。一門是辯學之論,卽辯是非得失之諸法。一門是知學之論,卽論實知與憶度與差謬之分,此第一家也。

第二年專學「費西加」(Physica),爲斐祿所之第二家。費西加譯言「察性理之道」,以剖判萬物之理而爲之辯其夲末,原其性情,由其當然,以究其所以然。依顯測隱,由後推前,其學更廣博矣。亦分有六大門,其第一門謂之「聞性學」又分爲八支,其一爲費西加之諸預論;其二總論物性;其三牕論有形自立之物性;其四講物性之三原;其五總講變化之所成;其六總講物性之所以然;其七講依賴有形者,如運動、作爲、抵受、處所、幾何等,各有本論;其八總論天地與其有始無始否,有盡無盡否。而此八大支論,各有本書具載,此爲聞性之學也。

其第二門則論有形而不朽者,如言天之屬;三門論有形而能朽者,如人獸艸木等,與其生長、完成、死壞諸理。

四門總論四元行本體火氣水土與其相結而成物。

五門詳空中之變化、地中之變化、水中之變化。

六門論有形而生活之物,分爲五支。其一先總論生活之原,所謂魂者是也;次論生長之魂與其諸能;次論知覺之魂與其五官之用、四識之職等;次論靈明在身之魂與其明悟愛欲之諸理;次論靈魂離身後之諸能何如,而性命之理盡,格物之學可造矣。

第三年進斐祿所第三家之學。所謂「默逹費西加」(Metaphysica)者,譯言「察性以上之理」也。所謂「費日加」[1]者,止論物之有形,此則總論諸有形并及無形之宗理,分爲五大門類:

其一豫論,此學與此學之界。二總論萬物所有超形之理與其分合之理。三總論物之眞與美。四總論物之理與性與體,與其「有之」之由。五論天神諳若終,論萬物之主與其爲獨一、爲至純、爲無盡、爲無終始、爲萬物之原等種種義理。

此皆因物而論,究竟因變化之自然,而究其自然之所以然。此所論天主與天神,特據人學之理論之,尚未到陡祿日亞所按經典天學而論,葢彼又進一學也。

第四年總理三年之學,又加細論幾何之學與修齊治平之學。幾何之學名曰「馬得馬第加」(Mathematica)者,譯言「察幾何之道」,則主乎審究形物之分限者也。復取斐録之所論天地萬物,又進一番學問,是第四家。葢斐錄本論其性情變化,而瑪得瑪第加獨專究物形之度與數,度其完者以爲幾何大數,其截者以爲幾何衆。然度數或脱物體而空論之,則數者立筭(算)法家,度者立量法家,或二者在物體而偕其物論之則者,在音聲相濟爲和,立律呂家,度者在動天轉運爲時,立曆法家,而各家始分流別矣。此度與數所關最鉅,不但識各重天之厚薄、遠近、大小,與其晝夜之長短、節氣之分,至啟閉年月之閠餘,道里之圍徑,地海之廣深,而農以此知旱潦,醫以此察運氣,商以此計蓄散,工以此詳堅脆,無不資焉。卽如國家大事,治水者而不審髙庳,何由酌其聚洩﹖用兵者而不諳器數,何從運其方略﹖故西方所尚,雖不立此科取士,有精於此者,便人人推轂而國王隆禮延之,以爲共學之師,尊顯之矣。故士人多相傳習,自備測天之器、天地之儀、筆筭之書、測量之具,以爲讀書玩好,其于國家之事屢顯有大功用。

修濟治平之學名曰「厄第加」(Ethica,今譯「倫理學」)者,譯言「察義理之學」,復取斐録之所論物情性理,又加一番學問,是第五家。大約括于三事,一察衆事之義理,考諸德之根本,觀萬行之情形,使知所當從之善,當避之惡,所以修身也。一論治家之道,居室處衆,資業孳育,使知其所當取,所當戒,以齊家也。一區别衆政之品,卽擇賢長民,銓敘流品,考覈政事而使正者顯,庸邪者迸棄,所以治天下也。而身旣修,家旣齊,國旣治平,則人道庶幾備矣。故西土學者德業必求其精綱,常倫理之詳,日用細微之節,無一不求得其處置之宜。總從知已本性,始以至知萬有,知萬有卽知萬有之至尊,然後可以復其初,反其夲也。旣明於此,又推廣至尊之仁以及於物,使各充其職而盡其分數,則學始大全矣。

大斐録之學何所起乎﹖昔我西土古賢觀天地間變化多奇,雖已各著爲論,開此斐録之學,然多未免似是而非,終未了決。其後有一大賢名亞理斯多,其識超卓,其學淵深,其才曠逸,爲歷山大王之師。歷山甞云:「我為天下主,不足爲榮,惟一得亞理斯多而師之,以是爲榮耳。」此大賢裒集羣書,多方叅(參)酌採取,凢普天之下有一竒(奇)物,不惜貲費以求得,不辭勤勞以尋究,必親爲探視,而奇袐無一之不捜。毎物見其當然,而必索其所以然,因其旣明而益覓其所未明,由顯入微,從粗及細,排定物之門極其廣肆,一一鉤致而決定其說,各據實理之堅不破者,以著不刋(刊)之典。而凢屬人學所諭性理,無不曲暢旁通,天學得此以爲先導,此在天主降生前所作,至今二千餘年,無人不宗服之,而與陡祿日亞正相主輔。自此大賢之後,遞生聰明才智,靑岀於藍。及至天主䧏世,又有衆聖迭興各於斐録之學,互相闡發而加之以天主超性之理,人學愈為透露也。斐録所費亞之學旣畢,則考取之分為四學,或學醫法,或學國法,或學教法,或學道法。

醫學操外身生死之權,葢人世所重莫甚乎祛其所忌,所忌莫甚乎害命之疾病,病之名無筭也,而療病之神藥正方,又無幾故,有垂死而得一神藥以復甦,有輕疾而投一妄劑以致殞。古諺云:「賊心莫甚乎邪俗,賊身莫甚乎邪藥」;又云:「病之厲者什死一二,醫之愚者什死七八」。西國不敢輕易此舉,必立國中講醫之庠,延博學高明之醫。已曾畱(留)心斐録者,始令習醫之徒相從肄學,詮釋古醫之遺經,發明人性之夲原,辯外體百肢之殊,內臟諸情之驗,及萬病之所以然。而因設其所用療治之藥,大約六年之內博習醫經,然後隨師日觀所診之脈,所定之方,所試之效,而始令其得與考也。考非精熟領主司之命者,不得擅醫人。

法學操內外生死之權,卽國王治世之公典,乃天命之聲也,國家之筋也,道德之甲也,五倫之紐也,雅俗淆亂之斧也。廢法度於世如廢日於天,而靈性之神與蠢然之軀殻無異矣。儻(倘)以不經專習公法之身,秉國敷治輕重一任,其意何以上合天理,調萬事,平萬邦耶﹖夫君代天出政,臣又代君理民,此處剖分一,當卽天主何煩有審判之事,其任何甚重乎﹗故必先自成一聖賢之品,而熟諳古典,洞徹羣情,旣不因人吹嘘而出音聲,又不慿所私暱而發喜怒,全不借己才暗合爲得意,亦不恃己智摘爲神明,必至於無刑可刑,無訟可折,方是臣承君命,而君承天命也。故西國從古恒立法律之庠,以共講明决㫁人事之夲,特請大臣老吏習慣斐錄之學者,致其厚俸而聽其教,亦六載爲期。六載之末始應嚴試,而取其剖斷精當,可任國家之重者,授之職事。

教學操內心生死之權,人莫哀於心死,而身死次之。靈魂之體原屬不滅,所謂内心生死者,全以道徳有無分生死也,此等生死最大。有道徳者則承天主之寵佑,享常生之眞福;無道德者則觸犯天主之威命,致受身役之永殃。故教學者,古來教皇所定教中之法度者也,教皇親受天主之託以代行其教,而代教化王者職亦非輕:天下萬世之學術全係於一人,所傳一差,猶如毒藥入心,又如敗種焦芽,終無活理。故教皇之道,古来所定役來,所從至眞至正,未有沿革之分,學此者徳行純篤,心地開明,專奉教皇之法,使凢奉教之國同志,而從更無彼此兩般岐路。葢此學與陡祿日亞之學略有所分,彼細剖天教之義而無一不明,此區處闡教之事而無一不决,兩相羽翼如左右手。故西土獨重此以守教皇之法,其師比之醫師法師又大不同,亦要數年傳習教理,曾從學斐錄中來其理易入必凢事規條通逹無礙,圓應不窮,而後考取焉。中式則教主授以官爵,所任職事皆奉自古教化王所定而行。

所謂道學者,西文曰「陡禄日亞」,乃超生出死之學,總括人學之精,加以天學之奥;將古今經典與諸聖人微論,立爲次第,節節相因,多方證析,以明其道,使天主教中義理無不立解,大破羣疑。萬種異端無不自露其邪而自消滅,萬民自然洗心以歸一也。葢文字雖精,義理雖透,度數人事雖明,若不加以天學使人顯知萬有之始終,人之夲向,生死之大事,如螢光於太陽,萬不相及。他學總為無根,不能滿適人心,以得其當然之至善,内外之眞福也。故大西諸國雖古來畱心諸學,然而無不以陡禄日亞為極爲大,如欲速成,其學者講師分席旦暮,更互闡發,亦必四年庶幾有成。此種學問古來聖聖所闡,其間有一大聖名爲多瑪斯,著書甚博,又取前聖之言括為《陡禄日亞略》,所言最明最簡最確。而此後學天學者悉皆禀仰,不能更賛一辭,今就略中之略提之:

其為書分三大支,第一支先論陡禄日亞之學。次論天主之夲體,而論天主則先定其有。次論天主之至一、至純、至全、至善、至無窮,無變遷而無所不在,無始無終而無時不有,至靈無所不知,至眞不容差謬,自主自專,至愛廣博,至公森嚴,無物不照護而豫簡人以授天福也。次論天主雖為至一,其中則有三位一體,而細詳其説。次論天主造成天地萬物之功,其間先論天神與其諸徳諸能,爲靈明之體,通曉萬理,備純德之性以敬事天主。次論天神所享之福與彼傲神罰之苦,次們(疑為「論」之訛)天主次第造成種種有形之物。終論人與其形軀、靈性、明悟、愛欲、自專,與其初性之正,一身之全福;其後罪犯,命失其性之正,而□入諸苦。次論天主照□萬有而萬物無不服其命。次論天神受命主張有之物而照引保䕶傳主命於人,以拒邪魔之害。次論人物各傳其類以充滿世界也。

其第二支論人之究竟歸向與人生前身後之真福。次論助人眞福,阻人眞福者,全係善惡。次論人十一情之偏正與各情之本向,詳其已然,詳其所以然,詳其調攝之法,詳其善惡之得失。次詳諸德之分,各德相比。次論四樞徳與向主三德。次詳諸徳之所以然,與諸德之中正,其諸德必由天主默佑而成,則論主之七恩與眞福八端,斯彼利多三多之十二實效焉。夫德惡相較而後見徳之爲美也,故次論罪過與其等第之相比,內外罪之所從染。次論原罪與他諸罪,身前死後身神之害與其小過之害。然諸罪旣因逆命犯法而致,則講其治法,先講天主之法,併講人性當然之法,人立之法,敎中古法與諸誡十法,新經之法與古相較而備論其所獨有者。次論守法避罪由天主寵佑而致,則論寵佑之體與其所以然及其諸效,而終結之以諸德之攻。又詳論信望愛之德與智義勇節,及其相關諸徳相反諸罪。

其第三支:葢前旣論人之諸罪,至是則論天主必宜降生救世,論天主在世化衆靈跡及其受苦之故、之效,與其復生升天,日後必來審判及畱七撒格辣孟多以赦人罪,以加佑於修行之力,使人终享身後眞福。次將升天諸福與地獄諸苦細詳之。總之,凢人所能想、所能疑,關係於教者,莫不節節實詳。其理使人了然透徹於事物之本末始終,而快然去邪歸正也。但其節次目録自有四本,包含三千六百題,毎一題各有辯反解答,而大要略具於此矣。天學不得,人學無以爲入門;先資人學,不得天學,無以爲歸宿。究竟所以從師,必湏二學貫串,學乃有成,學成而試。分有二項,或爲敎化主所任,以掌一方一國之教,或有旣勤苦精究於已上諸學,更求入聖㑹涵育以成純德修身不已。雖文學自足聞逹,乃反辭尊位重禄,不居離其父母骨肉,豐貲厚蓄不亨而甘居窮約,苦其身心,鏟滅名迹,以談道講學於萬國,以報上帝之恩。儻遇邪教異端,不靳盡力闢之以扶正教,卽致命不顧焉。其他古經新經浩繁廣衍,所刋行於西土者不可枚舉,而此六學之書集乃是生人入道之所必由,何得託爲不立文字,謾作空空之談以自誤,而誤天下萬世哉﹗

以上諸學,自非帝王之冑莫能各覓私師,大都本國之王就各名城處所立公監,延請衆多高師,隆以厚俸而令諸生從焉。不但師受俸,卽諸有志願學而力不足者,國王爲多設社院以資其學,亦有富貴大臣捐資自立學舍,供養諸賢以學道者,至於醫學、法學、敎學,或年稍長工夫不得,次第舉行。亦有不全學斐録而爲之者,然必曾由此學而後三學,乃有慿據更爲精深。從陡祿日亞之學者,則斷未有離斐録而徑造焉者也。

旅人九萬里遠來,願將以前諸論與同志繙以華言,試假十數年之功,當可次第譯岀。更將英年美質之士,乘童心之未汩,即逐歲相因而習之,始之以不空踈(疏)之見,繼加循序遞進之功,洞徹本原,闡發自廣,漸使東海西海羣聖之學,一脉融通。此眞聖明御宇,千載之一時,梯航跋涉,抱此耿衷,而未知有當于芻採否也。

夫易冒天下之道,開物成務耳。舜大智明於庶物,古人欲明明德於天下,首致知格物,參是而觀物也者,該凢落聲色臭味受名受數,實有實有憑依在。豈如晚近,高談性命,塵芥六合,或認格物為致吾心之知,於事物當然之,則或謂戲破天地間,只是此一物。遂漫言格物也耶?善乎紫陽氏曰:「人心之靈,莫不有知。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格凢天下之物,馴致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則格物大指可覩(睹)矣。」

西學先生問學,最上以昭事上帝,諸所以然為超性之學;其次格物窮理,葢舉宇宙內萬有之形體性情,生生化化,更後先諸聖哲,悉心殫究,師傳曹習,角材而試登制科,孚輿論始梓行于世。總之欲偕人人覩物理之至賾、至精至實,因以遡造物最初之所以然,不忘其自。非徒侈言傳物洽聞云爾。余始獲艾先生是篇,奚翅拱璧,亟欲塗說之,未逮,若瑟生請付剞劂,實獲我心,故敢浪跋數語。具隻眼者,儻就篇中某學,舉一叩之西海先生,請卒業焉,則於開物、明物、格物之功,思過半矣。豈曰小補之哉!

進賢熊士旂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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